宋泠是在三月份离开的,春花初开,天气回暖,嫩树芽子迎着春日的暖阳往上长,风失了冬日的凌厉变得温和起来,那一日天气很好,晴朗温暖,人都跟着舒心,只是在离别来临的时候这一切难免的就有了些讥讽伤感的味道。
这一次又是陈院长给十安打的电话,彼时十安正坐在回学校的大巴上,自过年将宋泠送回疗养院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十安假期报名了学校的活动过完年没多久就出了门直到今天才回来。电话接起来那头的陈院长先叹了口气“十安,宋泠他要走了。”十安有一瞬间的怔仲什么叫要走了呢,但她没问出来,那头陈院长接着说“宋泠他前几天康复了今天出院,他哥哥来接的他。”十安大约沉默了十秒钟,听到宋泠康复出院她有些莫名的心慌然后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
“快了吧,他哥哥刚下飞机,十安我要告诉你的是宋泠虽然康复了但是他生病的这段时间的事都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是,这个现象也很正常,他康复的也有些突然,至于以后会不会想起来还不一定。”
十安看了看车窗外吸了一口气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像是扼住了心脏“陈院长,你的意思是他不记得我了是吗?”
“是”陈院长又叹了口气,“他哥哥怕你难过,本来说等他们走了再告诉你的,但我想你一定是想送送他的。”
“不记得了也好,对宋泠来说本就不是好的记忆,忘记了也好。”十安的声音掺杂着她极力克制的难过安慰着陈院长也是安慰着自己,又沉默了一会她接着说到“您一定帮我留一下他,我大概一个小时就赶到了,我想当面和他告个别。”陈院长说了句好挂断了电话。十安很着急,握着手机的手不经意间捏的很紧。
疗养院这边,陈院长挂断电话后大约半小时后林渝就到了,收拾完行李他就带着宋泠来了陈院长的办公室谢谢她长久以来的照顾,陈院长和他们聊了聊又嘱咐了些宋泠出院后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她看着林渝礼貌的说到“林先生,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宋泠说一说,能请您回避一下吗?”宋泠和林渝同时疑惑了片刻然后林渝看向宋泠,见到宋泠点了点头他笑着和陈院长说到“当然”之后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林渝出去后宋泠抬头看着陈院长,他依旧不爱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两人对坐着,陈院长脸上是她的职业招牌微笑,亲和温柔不会让人觉得虚假,她端起了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接着微笑着看着宋泠到是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探寻和打量。宋泠看她这样也不急不恼稳稳的坐着礼貌疏离的看着她,陈院长看了他一会兀的放大了笑容“宋泠,能说说吗,你为什么装病?”宋泠听到她的问话瞳孔猛地缩小,这大约是他最震惊的时刻,连一贯控制极佳的表情都有了碎裂,宋泠的眼神猛地变得格外冰冷锐利直直的看着陈院长,陈院长依旧是温和的看着他微笑没有任何危险的信息,宋泠渐渐的放松了自己靠在椅背上,“您知道了。”算是承认了。陈院长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放到宋泠身前“别紧张,喝口水,我从你来的第一天就知道。”宋泠真的抬水喝了一口,陈院长接着说“对比真正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你表现的太正常了宋泠,从一开始你的眼神就太过清醒了,不但清醒还十分冷静。”宋泠默了片刻叹一口气“陈院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只是为了自保并没有坏心。”陈院长的语调依旧缓慢温和“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十安,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想到十安宋泠的脸上有了温柔,他低下头勾了勾嘴角随即又换成了苦涩“不打算,麻烦您也替我保密,我只想让她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生活,拜托了。”
“好,我替你保密,但是我已经告诉她你要走了,也和她说了你不记得她了,十安应该快到了,至少好好的和她道个别。”
宋泠站起来对着陈院长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少年的背影总有些孤独,她不禁叹了口气,从第一天见宋泠起她就总忍不住想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事情才会逼得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装病还装了这么久,陈院长是有些心疼的,再想到十安她在宋泠走出去之前说到“我告诉十安了,十安说想和你道个别。”宋泠没有回头保持着打开门的姿势沉默片刻有些无奈的说“知道了”然后走了出去,陈院长看着关上的门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这大约是她叹气叹的最多的一天吧,可惜了这命运弄人,两个多好的孩子呀,陈院长不禁想。
十安到了学校就打了车直奔疗养院,她很慌,她甚至没来的及想明白为什么会慌只是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如果没能和宋泠告别她一定会后悔。
十安终究是迟了,一个努力追赶,一个奋力躲避,终究是躲避的人更胜一筹,十安刚下车准备往疗养院里跑宋泠的车就从她前面一划而过,哪怕只是这么一瞬十安还是感觉到了宋泠他的确忘记了自己,透过车窗就这么一眼,宋泠安静的坐在车后座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他的陌生和淡漠清晰的传达给了十安,从她面前划过的这一瞬宋泠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十安大约呆滞了四五秒然后向车子追去,她用尽了全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宋泠的名字,可惜没人听见她的呼喊,车子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路口的转角处,十安一着急想要加快速度却摔倒在地,沥青路面磨破了膝盖和手心,有细小的石子嵌进皮肉里有鲜红的血丝渗出,只是此时十安已经无暇顾及伤口的疼痛,她慌忙的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渝的电话。
车里一阵铃声响起,林渝拿出了手机看了看屏幕上十安两个字又转过头看向宋泠,宋泠一直沉默着静静的看着后视镜,刚才苏十安的呼喊他们听见了,只是在司机犹豫着询问是否停车的时候宋泠毫不犹豫的让他加速了,宋泠忽略了司机好奇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后视镜里奋力追逐的姑娘,看着她逐渐变小直至消失也不曾收回视线。林渝接通了电话,
“喂,林大哥,宋泠在你旁边对吧,麻烦你让他接一下电话。”电话一接通十安焦急的声音就从那一头传过来。
“我问问他”林渝无奈的叹了口气握住手机问宋泠“小泠,十安说希望你接一下电话。”
听到他说话宋泠依旧没有动作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开了口“算了,我就不接了,林渝哥你帮我谢谢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好似十安于他而言真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的声音不小也不大让车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也让电话那一头的十安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的声音语调顺着冰冷的电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传到电话的另一头,其中的冷意传达的分毫不差,十安心头一痛深吸了一口气,林渝有些无奈他听见了十安吸气的声音放软了语气安慰她“十安,宋泠他只是不记得你了,你别介意。”
“林大哥,我知道的,没关系。”只是就真的没关系了嘛,直到车尾消失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喜欢宋泠的,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她生命里重要的地位,在听到宋泠冰冷的话语的这一刻伴随着心痛她突然就懂了原来她是喜欢宋泠的。十安说完又静默了片刻然后鼓足了勇气接着说到“林大哥,我拜托你打开免提,有些话我必须要和宋泠说。”语气坚定,林渝叹了叹气还是答应了她“好”然后点开了免提。
“我开了,你说吧。”
“宋泠,听得到吗,宋泠,有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传来苏十安深呼吸的声音“宋泠,虽然很突然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苏十安喜欢你宋泠,我说过的我会陪着你往前走,我知道你忘记了,但是没关系,我还记得,你从现在开始记着,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陪着你往前走我说到做到,所以从这一刻起你要记着有个叫苏十安的人她喜欢你她会去找你她说过要陪着你往前走。”说完十安极快的挂断了电话,她害怕这个忘记了她的宋泠会像刚才一样冰冷的不感情的说出拒绝的话语。
与死别一样让人心伤的是生离,十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天很蓝,春风和煦轻柔的吹过路边还有几株桃树灼灼的时候开着,它们依旧繁华从来不懂人的悲欢离合,十安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一瘸一拐的慢慢朝公交车站走去,少年人的感情就像洪水无论欢喜还是悲伤都声势浩大汹涌澎湃。离别的悲痛涌上心头耿在咽喉处有些发痒有些酸涩却怎么也吐不出,然后又随着血流传到四肢百骸从骨头里渗出皮肤浸染每一个毛孔最后终于化作泪水滚落,十安此刻的哭泣很安静只有泪水悄无声息的低落到地上,车路上很安静阳光突然有些刺眼,三月春光烂漫温暖宜人十安却觉得很冷,冷的她抱紧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