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也会有今天。”男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脸，似乎感到不可思议。
随着调查的进行。警方发现，与何仁有关系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作案时间，而且都有相应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对于这个案件，只能开展双线，并扩大相应的调查范围。
男人是何仁之前的同学。因为太久没有关注新闻，所以并不知道何仁的死亡。所以在之前警方联系男人的时候，男人的语气颇显惊讶。可通过调查发现，在何仁的过去里，这个男人似乎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汤璐插嘴道：“您跟他关系很不好吗？”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这人就是这种说话方式。请不要介意。”
江瑾点点头。“那您跟他算是了解吗？”
“当然。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曾经？”
男人挠了挠耳后。“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如果可以，请跟我们讲一讲他的过去。”
“他的过去嘛……”男人微微皱眉，“其实我也并不是了解太多，因为我们只是大学同学。他之前的事情我可不知道。”
“您只给我们讲讲您知道的就好。”
男人微微点头，抱起了胳膊。“前面说的同学有些不准确，我们只能算是校友，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班级。所以刚开始我们并不了解对方。”
汤璐停下笔。“那你们后来？”
“哦，你是说我们认识吗？”
见汤璐点头，男人缓缓吐出口气。“这是因为联谊会。”
汤璐感到不解。“联谊会？”
男人哈哈大笑。“你可能觉得联谊会是很新潮的事情，是你们这个年代才出现的。可当时我们就是举办了这样的活动。”男人挠了挠微微有些秃的头顶，脸也变得有些红，“当时举办这样的活动对我们来说可是很好的机会。因为进入大一的我们基本上都是单身，而跟同班级的女生谈恋爱又会很麻烦，所以当知道可以跟另一个班级举办联谊会的时候，我们都非常兴奋。”
江瑾微微点头。“请继续。”
“好的，”说着男人身体后倾，靠在了沙发上，“说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本以为能认识一些女生，可到最后却没认识一个。而仅仅认识了一个男生。想到当时那些结识到女生的家伙，现在心里还会有些不平衡呢。”男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聊偏了。”
“没关系，您尽管说就好，多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对案情也是有帮助的。”
听完江瑾的话，男人微微张大了嘴巴。“是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男人有些夸张地咳嗽了一声，似乎将要进行一场耗时长、费力大的演讲。
咳嗽完，男人继续说道：“因为当时没有结识到女生，所以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总不能亏了这次联谊会吧，再怎么说也应该认识一些人。于是我就朝四周看，这时我注意到在角落里坐着一个男生。男生似乎有些孤独，在那里玩着一些东西。当然，玩着什么我现在已经忘记了。”
“当时他给您的感觉是很孤独？”
男人想了一会，随后点点头。“是的。因为当时我们是在操场上举办联谊会的。而那个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所以有很多人在操场上散步。那里是很热闹的，人们都多多少少地聚集在一起，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明白了，请继续。”
“当时看到他这样，我心里挺难过的。因为平时我都是有很多朋友的，所以看到孤单的人总会觉得他们很不容易。于是我就朝他走去。当时刚迈出脚步的时候，我没看清他的脸。我以为他会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所以不敢去找其他人说话。但慢慢走进后，我发现他的外貌很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风流帅气。”男人似乎觉得自己的形容很到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就更奇怪了。我敢说，如果我有一张像他那样的脸，我早就去找女生聊天了。
“可他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意思。当时我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对他的怜悯。坐在他身边我就跟他聊起了天。”
“您还记得聊了些什么吗？”
男人轻轻摇头。“时间已经太久了，聊的内容基本上已经忘干净了。不过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我们无非就是聊一些大学可以做些什么、大学该怎么度过之类的。展望未来嘛。”
“那您当时跟他聊天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汤璐本以为男人会继续摇头，可却看到男人的面容有些坚定。他点了点头。“要说奇怪的地方嘛，似乎确实有一个。”看到两人都望着他，男人又挠了挠头顶，“该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很有反差。”
“很有反差？”
“没错。就我看到的来说，他当时是那么的孤独。可开始跟他聊天后，我发现他很健谈。”
汤璐微微皱眉。“那他为什么还自己在那里呢？”
男人点点头。“开始跟他聊天后，我也产生了这个问题。就我的了解来说，一个有着这样的脸，而且这么善于交谈的人是不会没有朋友的。我当时就想到，可能他会有一些小小的害羞吧，虽然健谈，但不至于先开口。”男人舔了舔嘴唇，指着桌上的一盒香烟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可以抽烟吗？”
“您请便。”
“真不好意思，”说着男人点燃了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那我继续。对于那次聊天，不知道他怎么样，总之我是挺开心的。在那之后，我们也多次见面，慢慢变得越来越熟悉，也就成为了朋友。”
“是那种很亲密的朋友吗？”
男人摆了摆手。“你问到重点了。我们并不能算是很亲密的朋友，只能算是普通朋友。虽然我很尽心与他交往，但他似乎总想把我……”男人微微皱眉，“怎么说呢，文雅点的话应该是他总把我拒之门外。”
“他并不想与您交心？”
“是的。”男人掸了掸烟灰，“刚开始我认为这是错觉，但慢慢地我发现并不是如此。他确实总把我拒之门外。就平常来说，他很善于交谈，在其他方面也挺好。但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他展现出来的都是好的一面，你从没见过他不好的一面。至少当时对我来说就是如此。”
“在您与他成为朋友后，他在班级里是不是也结交了很多朋友？”
“不好意思，这一段忘记说了，”男人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这也是我当时奇怪的地方之一。在我和他成为朋友后，我发现他还是孤单一人。他在班级里依旧没有朋友。”
“那您有没有问过这是为什么？”
男人微微点头。“就平时来说，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于他这样的情况，我当然是想知道原因的。于是我就问他们班级的学生，问他们为什么不与何仁交往。”
“那他们怎么回答？”
男人微微皱起眉头。“他们的回答是何仁实在太好了。”
汤璐瞪大了眼睛。“太好了？那还会没有朋友？”
男人轻轻笑了笑。“没错，”他抬头望着汤璐，“就是因为何仁太好了。”
“可……这怎么可能。”
男人缓缓抽了一口香烟。“因为他实在太好了。这种好是从没有缺点的。可怎么可能，对于一个常人来说怎么会没有缺点？而且从我了解的那些里，我推断他平时不仅对我、对所有人都是拒之门外，使得每个人都无法深入了解他。这样也就使得他显露出来的只有眼前的一切——这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奇怪的人。对于这种奇怪，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看不透。”
听到这，汤璐想起了何仁在社会上的样子。各种各样的美誉、各种各样的褒奖……似乎从没有听说过他的丑闻……
江瑾点点头。“明白了，请您继续。”
“好的。”香烟燃到了最后，男人将其按熄在烟灰缸里，“因为他在班级里这样、在我面前也是这样，所以……”男人微微停顿，“不，其实我应该先说一下我跟他的交往……应该算是交往方式吧。”男人咳嗽了一下，“虽然我是他的朋友，似乎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我并不很了解他。前面也说了，因为他拒我门外，而且我们并不是一个班级，所以其实我们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而通过这些时间，我能了解到的也就是大家所看到的他。”
“可是您相信吗？”
男人微微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江瑾微微一笑。“您曾说过对他很好奇。我在猜，如果好奇的话，一个人应该会采取一定的行动吧？”
汤璐本以为男人会马上回答，可没想到男人却陷入了沉默。汤璐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纠结。过了一会男人抬起了头，表情微微有些释然。“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说人坏话的人，但既然是警方调查……”
江瑾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您发现了什么吗？”
男人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缺点？我根本不会相信。所以慢慢地我就觉得那只是他的表面一套。”
“您做过什么调查吗？”
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因为我们当时都有学业，所以我能挪用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可我却充分利用了这些时间。说来惭愧，”男人低下头，又缓缓抬起，“我选择了跟踪。”
江瑾与汤璐都没有说话，听男人继续叙述。
“我发现他是一个有缺点的人。果然，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表面。他在我们面前是这种样子，而背后是另一种样子。这并不是说在背后他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只是说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于是在了解之后，我也就跟他断了来往。”
“可以说说您了解到的吗？”
男人点点头，表情依然很严肃。“那是一个晴朗的周末，因为我们都没有课，所以大家都很闲。当时我也是如此，于是就想出去走走。走出宿舍，我发现了何仁——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朋友。他当时走得有些……怎么说呢，给我的感觉就是很神秘。我隐隐觉得这是一次真正了解他的机会。于是我也就开始了第一次跟踪。
“跟着他，我发现他是朝学校大门走的。出大门后，他没有犹豫，直接拐向了一条路。我小心地跟着。随后又是几个转弯，因为我从没有来过这些地方，所以我在心里默默记住。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很熟悉。走了好一会，前方出现了很多建筑物。我看到了一个女生，一个看样子年龄与我们一般大的女生。而两人……走入了一家宾馆。”
男人笑了笑。“当然，你们会觉得这是个人的事情。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依然与他交往着。但在后来偶然的机会中，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因为我看到他身边的女生几乎每次都是不一样的……”
汤璐微微皱起眉头。“您是说他玩弄别人的感情？”
“是的。在意识到不对的情况下，我就又开始了秘密跟踪。说来也巧，我从没有被发现过。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他确实如此。他一直在欺骗他人、一直在玩弄他人的感情。我现在还可以想到那些女孩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真挚、那样的诚恳。她们一定没想到，自己倾心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说着，男人愤愤地吐出口气，“对于这样的人，我是很讨厌的，于是就跟他断绝了交往。”
江瑾沉默一会后，望着男人。“所以对于何仁，您认为是一个虚伪的人？”
男人连连点头。“没错。而且是一个虚伪到极致的人。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可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人。所以对于他的死亡，我是一点也不同情的。而且，”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我认为，凶手可能是之前被他伤过心的女人。如果是这样，那也真是大快人心。”说完，男人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喜悦。
汤璐微微皱眉。“那对于他这样的事情，别人知道吗？”
“就我的了解来说，应该没有人知道。”男人环视了一圈，微微苦笑，“这样的人最后竟然能发展得这么好，我不禁要怀疑自己究竟多么倒霉……”
“对于一直以来光鲜亮丽的何仁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大的发现吧？”离开男人的住所后，汤璐问道。
汤璐本以为江瑾会很严肃，没想到他竟然笑了笑。“你很惊讶吧？”
“当然了！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人。实话实说，我现在都有点同情凶手了。”汤璐望着江瑾，“你难道不惊讶吗？”
江瑾微微点头。“有些吧。但每个人都会有很多面。刚了解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人，可慢慢调查，我们会发现这个人有了一些不好的地方；而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我们慢慢发掘出了更多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江瑾微微停顿，“这样我们也就看清了这个人的全貌。”
汤璐没有说话，她不明白江瑾话里的意思。
江瑾继续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汤璐微微皱起眉头。“什么……这是？”
江瑾转头望向她。“这是有趣之处。”
“有趣之处？”
“这个工作的有趣之处。”
汤璐刚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可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刑警……这是刑警工作的有趣之处！汤璐不觉吃了一惊。江瑾为什么要说这个？紧接着，汤璐想到一种可能……
“你还会觉得这个工作很枯燥吗？”
汤璐感到血液不停地往脸上涌。她的舌头有些打结。“是……她跟你说的吗？”因为室友的纠缠，汤璐无奈只能把江瑾的联系方式给了她……她现在感到很是后悔……
“是的。”江瑾微微一笑，眼神有些温暖，“她似乎很关心你呢。”
汤璐挤出一个笑容。“是呀……她挺关心我的。”可其实她只是借此话题跟你说话吧……不知道室友还说过什么……
见江瑾没有说话，汤璐皱了皱眉。“你……你很喜欢这个工作吗？”
“你是说刑警吗？”
见汤璐点头，江瑾笑了笑。“是的。”
汤璐微微瞪大了眼睛。“是因为这一特点吗？”
江瑾点点头。“每一个案件的背后都会藏着很多的事情。而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还原这些事情的本来面目。”他微微笑了笑，“这似乎很吸引人呢。”
还原本来面目……通过自己的努力吗……汤璐还想问什么，却发现江瑾已经望向了远方的天空。从侧脸看去，他的表情有些坚毅。而在那坚毅之中，似乎存在着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