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夜间习习的凉风吹动她披散的秀发，轻细的一缕飘飘荡荡触碰到他的手心。
她身后是橘黄色的如钩月。
她睁开眼睛，看见他右眼眼角一抹流光水迹。
似喜似悲。
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睛里找自己。深沉的黑夜，将翻涌的情感尽数淹没。
黑色总是无边无际。
“秦殊，我许你日月，许你星辰，”云昭昭格外郑重：“许你朝暮。”
她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唯独不许你离开。”
我许你日月，许你星辰，许你朝暮，唯独不许你离开。
不愧是写过小说的大佬，这口吻，活脱脱一个文艺范的霸总。
“可是三年后……”
“你说过了，只要我要你，你就不走了。”云昭昭略为危险地眯起眼睛，“怎么，想反悔？”
“那是我的宿命。”
“你说过了，你没有宿命了。”云昭昭松开手，看似温柔地低首为他拂去发上的泥土。
这个人是我的了。
我的。
“那是前世……”秦殊嗫嚅。
“今生也一样。”
云昭昭坐下，开始分析：“你说前世我代替了你死亡，今生你想让我好好活下去。那你得看着我好好活啊。我不是会随便死的人，能为你死，要么是我爱上了你，要么单纯是我不想活了。排除前者，说明问题在我自己身上，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为什么要排除前者？”
“因为前者可能性太低，”云昭昭轻声笑了一下，“死亡原因你问过我三次了，我猜前世的你和我其实并不熟悉。”
他对她的事情有太多不了解。
但也有相悖的地方，他知道她喜欢吃的糖。
云昭昭想不明白前世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暂时就定位普通同学。
她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只是不能肯定。
“我现在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云昭昭终于回归本意，“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面对三年后？”
她等待着他的答案。
她要一个明明确确的回复，然后将他彻底圈画在她的的规划里。
“叮铃铃――”
世界骤然明亮。
高三晚自习下了。所有楼道的灯都亮了起来，宛若白昼。
在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中，秦殊说：“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三年后。
“云昭昭，今生，我的宿命是你。”
然后呢？两个人狂奔在逃跑的道路上。
纪文雅坐在宿舍门口，潇洒地晃荡着钥匙。
“阿姨呢？”云昭昭心虚地往楼上瞅。
“放心，陈思还在拖时间，”纪文雅食指抵唇，“你悄悄地回寝室，我们马上就来。”
云昭昭点点头，做贼似的蹑手蹑足。
“回来了？”黑暗中突然冒出的声音着实吓到了云昭昭。
兰萤亮了台灯，“你是在泥巴里滚了一圈吗？我建议你再去洗个澡。”
“有吗……”
云昭昭照了下镜子，然后沉默着冲进卫生间。
“天啊，陪阿姨聊天居然比上课还累！”陈思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床上。
“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爱情~”纪文雅飞过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我呕。”陈思标配白眼。
“小点声，小心阿姨查寝。”兰萤小心翼翼地下去关门，锁好。
等云昭昭从卫生间出来，几人似乎都睡下了，床帐拉得严实。
“都睡着了吗？”云昭昭小声问。
“困了要睡了。”纪文雅答。
“我再玩会手机。”陈思吐字含糊不清。
“我还没，”窸窸窣窣的扒拉衣服声，兰萤亮灯坐起来，白色的窗帘上显出朦胧的黑影，“怎么了？”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外星人吗？”云昭昭声音越来越小。
有一刻她突然开始怀疑，如果秦殊所说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呢？
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没有，要是有，科学家都干嘛去了。”陈思吐槽。“小昭，你少看点不切实际的小说，就算看了也别傻乎乎当真啊。”
纪文雅心里明白她知道了秦殊的来历，于是斟酌着回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们怎么觉得不重要。”兰萤说：“你觉得存在就存在，你觉得不存在就不存在。”
虽然她等同于什么也没说，但云昭昭却因此定了心神。
“你们早点睡，兰萤，陪我聊聊吧。”
纪文雅早就困了，闻言直接闭眼睡了。
完全忘了之前兰萤危险的结论。
云昭昭和兰萤端了小凳子出去，坐在门口，一人拿了一本书，却都没有翻开。
“是不是睡不着？”云昭昭问兰萤：“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兰萤摇摇头，然后有些刻意地开玩笑，“你跟秦殊的事都没搅清楚，还有时间来关心我？”
云昭昭本来是想将今天晚上知道的事情好好说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情不能随便说，至少要征求一下秦殊的意见。
“我们和好了，”云昭昭一言以蔽之，接着关心兰萤，“你是不是在想明天回家？”
兰萤没回答。
云昭昭想，有时候，不说话就是默认。
“你要是不想回家的话，可以来我家。”云昭昭撞了撞她的胳膊，努力释放善意，“我家就一个人，来嘛？”
兰萤还是摇摇头，“算了。”
“那你想来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云昭昭不勉强。
兰萤总算点了头，笑容也真实了些。
“对了，”云昭昭笑着调侃，“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学校风气所导致的，反正约定俗成，女生之间谈这种问题基本上都是开玩笑，一般情况下，是不带恶意的。
但心里有鬼……呸，心里有人的人，就会慌。
云昭昭就是想找个开心的话题。
那一瞬间兰萤的笑容消失了干净。
就像有人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捅进了她的心脏，再活生生地挖出来。
疼得要死。
“抱歉。”云昭昭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懊恼。
“没事，”兰萤很缓慢地摇头，“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想起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云昭昭侧耳倾听。
兰萤突然就很想说了，明明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明明现在她还不认识他。
“我知道他没有，伞我是故意买了两把伞。我想给他一把，但我拿着伞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最后也没有开口。我站在走廊上往下看，看见他走进了雨中，我终于决定追上去，然后就看见一个女生撑着伞走到了他身边。他们说说笑笑地离开，我在原地无言观望。”
“很可笑吧？我一个人百般纠结挣扎，演一场独角戏。谁也不知道，毕竟现实只是我在那里站着发了一会儿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自己不主动，还希望别人不动手。没有人会等我，也等不到我。如果那天那个女生没有出现，如果我追下了楼，也许他已走远，也许我就又在楼下犹豫。结果还是一样。”
外面的天忽地下起了小雨。
兰萤低头笑了一下，起身，说：“有点搞笑。不说了，进去吧。”
走进寝室她又突然回头，白色的睡衣被夜浸透，整个人都沉沦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