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指甲的小女孩下
伊湄的母亲因为是老师在陪了伊湄两天之后要返回学校上课,她走前找到我。
“你再陪她几天可以么,我实在请不了假,再说伊湄的事也不好到处去说,你陪她四天我周五晚上就坐火车来陪她,你看可以么。”
“好”面对这样一个母亲的请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我随着人流回到病房,想了一会又觉得不行赶紧找到伊湄的母亲。
“伊湄妈妈,我有个事想跟你说,我真的挺喜欢伊湄的,你知道的,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可是有时候我真的也会感觉无能为力,但是我会努力努力去帮助她........”
在我们第一次会面之后,伊湄开始了全面的治疗,吃药,打针,各种物理治疗,心理治疗,还有全面的身体检查,伊湄的状况也渐渐好了起来。
我们的治疗除了L的故事里提到的我们固定每天要上的森田疗法,冥想治疗。有经颅磁,利用电磁感应所产生的磁脉冲,透过颅骨而作用于大脑皮层,可以调节大脑里与情绪和认知相关的部位。生物反馈治疗,通过为患者提供反馈信息,来指导患者进行正确的肌肉收缩的训练方法。
按摩,针灸通过刺激穴位来帮助患者恢复脑部功能。催眠疗法,严重的还有电疗。
我们有固定的起床,卧床,上课,治疗,和走路时间。伊湄的母亲走后我跟伊湄相处比较多。
早上听课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抓自己的手脚,折磨自己的指甲,我先是会提醒她不要一直抓了,但那时戒掉这种让她感觉放松的习惯还挺难的,因为她这种焦虑,狂躁背后,她需要一个发泄口,我们一般不擅长与人交流,所以指甲,身体的皮肤等她手触摸得到的地方便遭了殃。
我告诉她要控制自己,要爱护自己的身体,她便很听话得把手指缠生上胶带,她说,这样扣不到了,我就不会扣了,可是一段时间后她就会把胶带全部都扣掉。不要问,他们会不会痛,当他们情绪激动或发病的时候,他们是没有痛觉了,伊湄也是第一天住院打了吊水之后才发现,自己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在发病的那一刻,比起疾病带给他们的那种痛苦,这种身体上的痛苦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情感上的释放。
后来,我常常会与她手拉着手。我认为我们更多地是需要一种爱,一种关怀,一种情感上的链接,我抓着她的手她就会把注意力放在跟我手拉着手这种情感链接上面,心里的那种焦灼感也会相应减轻。
但是她的很多话语和情绪还是会让我感到恐惧和不安。
例如她会说,“姐姐,你相信地狱么,我觉得我身上到处背满了罪,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
“你说地狱里面是什么样的呀”
我问她你觉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她是佛教徒,她相信因果轮回,她说“我生这个病一定是因为我遭的孽。我没有爱心,我没有爱,我甚至不爱我的父母,不赡养父母也是一种罪。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浑身背满了罪。”
这就是抑郁的一个表现,心情压力,悲观,对自己的认同感,价值感消亡。她是一个佛教徒,挺痴迷于佛学,佛学里面的一些万般皆是苦,一切皆是空的观念此刻却成为她兜兜转转,出不来的困境。
她常说我想出家,但她其实很明白自己其实是为了逃避,而并不是真的与佛有缘,简单的来说还没有到出家的那个机缘。
她常常说“我觉得我把自己毁掉了,我的一切都是好好的,我爸妈也那么幸福,那么相爱,我现在把自己弄得,公司肯定也不要我了,大家都知道我是神经病了,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我的一切都完了。”
抑郁焦虑往往会伴随对未来的无望感,没有希望,不知道自己的路会怎么走,原来好好的生活轨道因为一件突发事件突然全部毁掉了,自己原来好好的生活现在却看不到希望,而且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
所以很多突发事件发生会带来这种疾病,例如亲人的突然离世,自己发生意外事故,情侣间分手,小到突然事业换工作都会引发这种情绪上的疾病。原本其实有身边亲人的照顾,再加上及时的心理治疗,可以治好,但是如果身边的人都没有引起重视,再加上病人本是也不引起重视,不愿接受治疗的话,第二阶段出现各种身体症状,还有睡眠障碍,这会很快的消耗身体,再加上如果拒绝饮食,又加上睡眠不好,那死后身体就会很快虚弱枯竭,那时候的没力气就是真的没力气,中国历史上忧伤成疾,肝气郁结而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伊湄有时候还会责怪父母“他们把我当温室里的花朵,什么风吹雨打都没经受过,所以一点打击都承受不了。”
这时候你可能会说伊湄自私,但请原谅,患者自己的情绪紧张后就会对身边的一切缺失洞察能力,她只关注自己,她对父母的这种责备其实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出口罢了,就像一个被困在黑暗中的小人儿,会因为恐惧乱跑乱撞,会有破坏性,会无意间伤害到别人。
伊湄的一切紧张,焦虑不安,我都有,虽然我比伊湄要轻些,但是遇到这样的黑暗时刻我也只是在心里暗暗请求我心中的光明给我力量驱散黑暗,并带给伊湄温暖。
所以身边有患者的家人们,请你们多给患者一些包容,理解,多一些的阳光,去照亮你们正处于至暗时刻的家人们,你们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酷寒里的最后一件棉衣,在黑暗世界里上帝给他们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束光。
伊湄后来在我出院后不久也出院了,她妈妈带她回老家休养,她说她现在好多了,早上会跑跑步,看看书,后来跟朋友们交谈,发现朋友们都愿意帮助她,甚至初中老师听说了她的事也打电话与他谈心,他说跟越多的人交谈,你会发现更多人生的亮点。
最近跟她聊天的时候她说她现在要考老师的编制,她有了人生的新目标,像她妈妈一样成为一名老师,教书育人。
我想她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老师,因为她走过了绝望,走过了疾病,战胜了人生的动荡,走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经历过黑暗才明白生处光明的可贵,一个不懂爱的人在学会什么是真正的爱后才会更加珍惜与人们建立的每一份珍贵感情,明白“爱”这个字的伟大和崇高。
她曾经问我什么是爱?
我说“我觉得我跟你之间就有爱啊,人跟人之间都是用点点滴滴的爱来维系的呀。”
她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爱,是友谊,我跟父母跟亲人之间的才是爱”
我说“我觉得爱没有大小,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真心的问候就是爱的流动,我们之间是友爱,是关爱,爱是你愿意付出它就实实在在存在的。”
“只要人人都付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