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知阳是耳朵通红着离开的,路上遇到认识的士兵行礼问候,也是匆匆回一句然后迅速离开,直到回到府上,坐在自己寝房里,喝了一口茶才慢慢镇定下来,他为什么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种羞红了脸的感觉仿佛像十几岁在外游玩的时候被街道旁甩着手绢招呼他进酒楼里,然后少年因为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手忙脚乱,走路都成了顺拐,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匆匆跑走。
当然,后来碰到这种情况多了,不管是在哪里,岳知阳也能冷静面对,甚至抛去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现下这种感觉又出来了,他居然觉得很开心,他肯定是魔怔了。
宋明宽和傅千禾的事件以“宋明宽夜会风流女子、傅千禾在家老实禁足”而结束,宋明宽风评受害。本着些许愧疚心理,宋明宽之后一段时间内对傅千禾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傅千禾忍着内心的咆哮,笑嘻嘻地应对宋明宽的使唤,直到:
“表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宋明宽往后退,想看看哪里有躲藏之地。
“……”男子抬手取出腰间的长笛。
“傅千禾,管管你还没结亲的夫君!”宋明宽朝着不远处正学着如何绣芍药花的女子呼喊。
“少祭师说什么~?我~听~不~见~”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女子头也没抬。
“哈哈哈哈哈哈宋明宽你也有今天!活该!”坐在傅千禾旁边的林羽拍桌,放肆对宋明宽进行嘲笑。
“岳知阳,你犯得着这样吗?她还没过门呢!”
“……”笛声响起。
“岳将军,我错了,真的错了!啊——哪儿来的耗子!啊——来人啊,给我把耗子赶出去!”宋明宽收好折扇,腾空起,为什么这些耗子现在这么听岳知阳使唤了。
“……”男子仍旧面色平静地吹着手里的笛子,最近师傅路过东都,顺便传授了他一些技巧,虽然他操控的音律的杀伤力还是很小,但任意戏耍宋明宽简直就是拿来练手的。
东都西边的一家客栈三楼,一名女子正慢步往楼上房间走去,打开门,便看见没有靠近街边的窗户边一个男子半倚着,男子看见女子到来,站直身体,抛去一个微笑。
“别来无恙啊,我的公主殿下,没想到你同岳礼他儿子居然是师徒关系。”
“你倒是发现得够快。”女子冷哼一声,找了个凳子坐下,翘上二郎腿,左手置放在桌子上,带着指环的手链随着左手敲击桌子而发出声响。
“离上一次见面多少年了?有十年了吧?”尤金轻飘飘地问道。
“十五年了。”男子眼眸一沉。
“是吗?不太记得了。”
“这些年,你没必要一直躲着我,你不愿意,我自然……”
“躲着?我没躲着你啊?这些年来我四处游历,生活比起以前在楼兰那段日子简直不要太好。”尤金打断了男子说的话。
“尤金,我……”
“你别多想,我就是感慨一下罢了,我现在还能如此平静地跟你说话已经很大度了,放心,我不会再想着杀你了。”
是吗?男子自嘲地笑了笑,她恨他入骨啊,现在倒是连杀他的念头都能忍下来,真的是要好好感慨一下。
“打搅了。”男子作了一个西域的拜别之礼。
“等一下。”
“尤金?你……”男子略带欣喜的眼神望过去,尤金却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左手指环。
“离岳知阳和他的朋友们远点,你要是再做伤害他们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
“……”
“你别以为上次你在北边暗杀他们的事我不知道。”尤金翻开自己的左手手掌心凝视着,“除非你真的想让我杀了你,阿齐默。”
“阿齐默……”男子低语重复这三个字,太久没听到有人唤他这个名字了。
男子没有说话,离开了尤金的房间,尤金原本舒展开的左手逐渐收紧。
阿齐默三个字是尤金最后的仁慈,也是阿齐默最后的机会。
因为傅千禾和宋明宽这档子事,原本计划迅速抓到那个潜入王府的黑衣人不得不延迟到了傅千禾三月禁足到期后的某一天,期间傅游韩嫣儿夫妻离开东都,告知三个孩子此次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傅千禾也只送到王府门口,随后由傅千乐同傅千舒送至东都城门外。
傅千禾在王府门口道完别后偷跑了出去,偷偷地站在城门高楼上,看着傅游韩嫣儿乘坐的马车离去,傅千禾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同于往年的暂时离别,而是升起一股此去即永别的悲伤。
三月中旬,傅千乐赶往东域和南域交界地燕城,继续驻守边关,由傅千禾与傅千舒送行,傅千乐破天荒地拥抱了两人,还差点哭鼻子,被傅千禾摸摸头安慰道:“你难道想在你的众多属下面前丢脸吗?”
“那有什么,我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面子这东西对他傅千乐来说还不如给他一盒香粉来得实在。
傅千禾继续顺着眼眶通红的二弟:“是是是,你还是个孩子,眼泪把衣服弄脏了可就……”
傅千乐猛然止住刚刚想要痛苦流涕的心情,衣服不能脏。
傅千禾失笑,站在一旁的傅千舒看着哥哥,忍住嘲笑的冲动,从袖里拿出一管粉末递给傅千乐,他还不想最后关头被痛打一顿。
“听姐姐说,去年这时候你将唯一一朵红芍药花摘给了姐姐,姐姐同我商量今年暗自种了很多,前日才尽数开放,算着时间,今早才紧赶慢赶将这些花瓣制成了香粉,你要好好珍惜哦。”
“好,你哥我一定要慢慢用,但是别忘了,每个月的香粉我还是照要不误。”
“美的你。”傅千禾本来顺毛的手稍微使劲拍了拍眼前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人的肩膀。
“哎呀,姐!你下手轻点,我老是觉得我不会被敌人干掉,而是被你干掉!”傅千乐揉了揉自己的左肩。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看着你们走了我再走。”傅千乐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
“好,你注意安全。”傅千禾转身,傅千舒跟在身后,上了马车,往东都城门去。
看着往回走的马车,二十岁的少年在身体上和心理上开始蜕变成真正的大人,他愿意看着别人离去,也不愿别人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无言地站立了一会儿,向身后的士兵挥手致意:“出发!”
一行人驾马离去,随着阳光的越来越刺眼,远去的人影越来越小,回城的马车后窗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到驾马离去的人影混入队伍里,才放下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