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佛钟悠响十二下，三千烦恼尽避除。
大殿中梵音绕梁，焚香四溢。
真个是佛主极乐土，莲卧雷音殿，世人皆贪妄，何处享无忧？
……
却见一八品莲台自极目远方缓缓飘而来，莲上之人素衣白纱，目眸轻瞌，右手呈兰花捻灵指，如托红尘八千苦，挑动世间苦行人；左手持玉静甘露瓶，柳枝涤涤生千叶，无风无依尽飘零。一脸慈悲怀苦相，脑后佛光映红尘。
莲台缓降，她停驻在了雷音寺前，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石像，这一伫，好似过去了千年光阴。
……
“观士音，你这又是何苦呢？”灵动庄严的声音自雷音寺中传出。
“世间红尘万物皆有定数，苦海无涯，我即为菩萨，当除尽世间烦恼，回头是岸。”
说罢，端坐在莲台上的观音扬起瓶中柳枝，两滴甘露从嫩绿的柳叶上滴落。
“世尊自渡，自然可渡，然何人渡世人？我乃菩萨，当尽渡世人，地藏王已入阿鼻地狱，一日狱不空，一日不成佛，而我自有定夺，于南海立誓，一人未回头，一日不成佛。”
“那凡夫俗子又何曾不是在自渡？红尘竞渡，亦是释苦，善哉，善哉。”
“若世间诸般皆不可渡，成佛又有何用？！”
“佛无执念，你回去罢。”
观音沉默，脑后佛光中斗转星移，端坐莲花台，一伫似万年。
她突然一展笑颜，再无佛气，反而笑魇如花，尽是红尘气息。
“那你苦守千万年，又是为了什么？”
……
……
“世间诸般因果纵是我也推不出算不完。更遑论万般因果尽渡，难，难，难！”沉默许久，雷音寺中的声音如是说
观音摒住笑容，沉默不语，只是眼中星辰转换，似逝去了万千红尘。
半晌，观音轻叹摇头，催动莲花台，径回南海。
……
直到观音走后许久，那雷音寺里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这次不知是说给何人听，又或是说给自己听。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故有贪、嗔、痴、妄，三千苦海，皆需佛来渡。唯佛自渡，唯佛…无灵性。”
————
我是乾坤精气所生的一只灵蛛。
这听上去很确实是了不起，但其实我只是一只普通的蜘蛛罢了。唯与那尘世间的蠢蛛不同的是，我通灵性，喜佛息，懂人语。
天地所生之物，大多通天彻地，吞吐日月，似那凤鸾，似那苍龙。少有像我这般渺小、普通的灵物，甚至在这世间难以活命。但我从不抱怨自己的渺小，我从来认为既然天地生我，必有其道理。
当然这是佛说的，我可说不出这样高深的话语。
我每日织灵网，捕食天地灵气，浑浑噩噩。因为我愚钝的资质，整整五百年时间，我才灵性渐开，悟性渐深，然后我发现我爱上了灵山这个地方。这里不仅灵气充沛，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香气。捕食这里的灵气，让我浑身舒坦。
于是我便定居在了灵山。
渐渐的，我周身蒙上一层光晕，淡淡的金色，印得我身上的纹路都变成了淡金色，煞是好看。这令我兴奋了好些日子。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叫佛光，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染上这佛光。后来，佛说我佛性极佳，有天生的佛骨。我非常高兴，因为我认为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我很奇怪我的佛骨长在什么地方——我没有骨头。
佛是偏爱我的。
在灵山我安居了五百年，好几次爬进过那座叫雷音的大寺，里面很是昏暗，只有两支红烛，烛粒在上面跳动，连葳蕤都算不上。佛也只有一尊，两支红烛就在他的两只脚边。他总是闭着眼睛，好像一尊真正的石像。寺里面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香气，非常好闻。
这里不像凡界说的那样有五百阿罗八百菩萨，但也不会阴森幽暗，那种黑暗很温暖。
我说过佛是偏爱我的。
灵山上时常有诵经声传出，我特别喜爱那种声音，那让我觉得很舒服。于是有一天，我斗胆把网结在了雷音寺的寺檐上，佛不仅没有呵斥我，还说我有向佛心，收我当了徒弟，我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那正是我在灵山定居的第五百年。
我对周围的一切满意极了。
雷音寺前有一棵参天的菩提树，树上结有三千枚果子，五百年没见过它有生长或者凋落。树下有一颗小小的绛珠草，每日都会饮一滴菩提叶上滴下的晨露。佛每日敲钟十二下，吟诵佛经，五百年如一日，从未曾落下过。
我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一直，永远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菩萨坐莲而来。
她脑后的佛光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如炬的佛光。佛的佛光我从未见过，而我身上的与之相比简直是萤火之于烈阳！
菩萨来得匆忙，她的玉净瓶中两滴甘露洒落，正落在了我结的网上。
我如获至宝。
听说菩萨玉净瓶中的甘露是大千世界中最难得的甘泉，一滴便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启灵性悟佛身，可化腐朽为神奇。
不过我才舍不得喝呢！我用厚厚的，带有淡淡金光的蛛丝将她们承住，当做最珍爱的宝物。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不再只有雷音寺和佛，又多了两滴甘露。
那株每日只知打瞌睡的绛珠草见我得了两滴甘露，立刻瞪大了滚圆的双眼。
“灵蛛哥哥，你送我一滴甘露好吗？”
我自然不肯，但禁不住她软磨硬泡，整整念叨了我十年，我这才受不下去，念念不舍地送了她一滴。
她竟然在得到那滴甘露后立刻就喝了它！！！如此暴殄天物！而且她还用那双贪婪的目光盯着我蛛网上的那一滴！
吓得我赶紧爬回蛛网，生怕出现意外。
这一滴绝对谁也不给！就是佛要，我也要好好斟酌一番。
从此，我天天看着甘露，陪着她，心情平静如水。
我的甘露与菩提叶上的露珠无甚两样，甚至没有那里的露珠金光闪闪，可她是我的甘露！我时常望着她，呆呆地望着她，然后笑，笑得很傻很开心。有时连佛经都顾不上去听，只趴在网上静静地陪着我的甘露。
就这样，甘露陪着我渡过了一千年漫长的时光。
这一天，从未起过风的灵山莫名的吹过一阵清风，很微弱，甚至连绛珠都没有吹动。但是我立刻如临大敌。因为他吹走了我的甘露！
我立刻随风追了出去，八条细长的腿不要命地飞速爬着，我没有看到喊我的绛珠，没有看到灵山上的花花草草，我眼里只有我的甘露。
我追下了灵山，追过寂海，追上生死桥，追越空冥岭，直追到轮回湖。
清风带着甘露，落入了轮回湖中。
一滴水融进了大海，我失去了我的甘露。
我呆呆地望着轮回湖，许久，许久。
只感觉我小小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有个地方很痛很痛。好奇怪，明明没有受伤还是会感觉到痛，哦，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心痛了？我眼中不知何时开始发热，觉得有水珠从脸上划下。
我哭了，从出生到现在两千年，第一滴眼泪，唯一的眼泪。
只有一滴金色的泪珠，凝成小水珠，也落入了轮回湖中，和我的甘露一起……
我默默地守在轮回湖旁，不愿离去。佛来找过我，他说随我所居，无论是回灵山还是守在这里，都随我。
于是我便在轮回湖旁的枝桠上结了网，餐食灵气，每日默默地望着轮回湖，无数尘世的灵魂，或英雄，或丑陋，千姿百态。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甘露，她转世了，是个女子，真美。
每一世，她都与一个叫清风的男子相遇，相知，相爱，相守，每一世都幸福终老。
我讨厌清风，他抢走了我的甘露。看到甘露虽永世轮回，但幸福终老，我的悲伤愤怒却也在一点一点褪去。
只要我的甘露幸福就好。
————
就这样，我在轮回湖畔不知不觉守了一千年，看着轮回湖中的千姿百态，看着我的甘露。
这一天，我突然觉得不甘心，好不甘心。
我也想像清风一样轮回，与甘露厮守百年，即使只是短暂的百年。
于是这一天，我一步一步爬回了灵山，回到雷音寺前。寺前绛珠还在菩提树的树荫下昏睡。
雷音寺前的光景与我之前看到的已经不大一样了。有无数的金色亮光在空中漫飘，如萤火一般，无数的萤火组成了天上浩瀚的汉河。
如海浪般的金色亮光从雷音寺中涌出，好像河流从源头奔涌。我看到菩提树上三千菩提，每一个都在慢衍一个大世界，无数的金光涌入那三千大世界中。
我看呆了，从未见过如此壮丽之景。那数以万亿计的金色亮光每一个都有浓郁的灵气和生命力，仿佛随时会孕育出一个天地灵物。
突然，那些金光海浪卷起漩涡，向我涌来，无数金光将我托起，一同回涌入雷音寺中。
寺中的景象也与以往大相径庭。
我看到比寺外更加耀眼，更加浓郁的金光，金光中有无数异象。有佛诵经，有道修行，有妖祸人间，有红尘百态。我惊讶于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雷音寺，这座让我悉居了千年的山与寺，变得陌生了起来。
佛依然端坐在九品莲台上，浑身被金光包围，却睁开了双眼，那双眼中似有日月轮转，星河更替。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蛛儿，千年轮回看尽，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佛，这是什么？”我看着身边的这些金光。
“是光，是念力，是信仰，是佛心，你心中视其为何物，便是何物。”
我摇头：“我不懂，只觉得很漂亮。”
“那便是漂亮的东西。”
“为什么我以前看不见？”
“因为你修为尚浅，悟性尚浮。”
“修为？可我从来没有修炼过啊？”
“你本是天地所生，平日一呼一吸，一吐一纳皆为修行。”
“那，我有多少修为了？”
“八万年。”
我一惊，道：“这么多！可我才三千岁！”
“天地灵物不可以常理度之。”佛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但我回灵山并不是为了这些。
“佛…我想…去陪甘露。”
……佛双眼微瞌，轻轻闭上，不语。
“佛，我想去找我的甘露。”
……佛仍不语。
“佛……”
“哎！”佛叹息，缓缓睁眼，“因果缘分，何必执而不放？”
“我…想她了。”
“本非你之物，又何必强求？”
“……”
我知道，甘露其实不是我的，大概算是我偷了的东西。
“可她陪了我千年！”我低着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痴儿，千年何其短，缘浅缘深，不过一念罢了。”
“可我…喜欢她。”
……
佛突然笑了：“罢了，你二人尘缘未尽，我便送你一世因果。”
我眼睛一下子亮了，开心笑了起来：“谢谢你，佛！”
“只是，莫要后悔。”佛晦涩地说。
我满心欢喜，哪里在意佛的语气？忙说：“嗯！不悔！”
我就知道佛是偏爱我的。
“你去南海寻观音，取一株紫竹回来。”佛不再劝我，吩咐到。
我忙答应，兴奋地走出雷音寺。
此时绛珠已经睡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随及瞪大了眼睛。
“灵…灵蛛哥哥！”
“嗯。”我心情正好，便应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太好了！我一个人在寺前太无聊了！佛也不理我，这一千年快闷死我了！你来陪我聊聊天，好不好？”绛珠略带委屈地向我诉说。
“没空，我要去南海！”
说完，我不再理会绛珠，迫不及待地御风直奔南海。
————
南海在东南方，灵山在西方，两者相距甚远，有数亿里之遥，不过我修为精进，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便能看到南海的轮廓了。
仔细想想，甘露还是从菩萨瓶中滴下的呢！
玉净瓶中有千万滴甘露，可那不再是陪了我千年之久的那一滴甘露了。
南海与灵山的景象完全不同，灵山上数千年如春，从未有过花开花落，阴晴雨霁，总是一成不变的宜人之景。与灵山不同，南海阔大无边，海上时有大鱼老龟沉浮，四方阴晴不定，或雷雨交加，或雨过初霁，仿佛各般节气都汇聚于南海，极为神奇。
我御风南飞，向南海中心飞去。南海上的雷击、烈日，被我身上的耀眼金光悉数挡回。
不久，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映入我的眼帘。
那便是伽落山。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就在此地。
我恨不得立刻见到菩萨，于是加速而飞，径直落在伽落山上。
伽落山如万物汇聚之地，豺狼虎豹，鹰兔獐鹿，时不时从山上跑下飞上，与灵山单调的景观截然不同。
我却无心欣赏这份美景，直往伽落山深处奔去。
……
“何人闯我普陀伽落山？”
我正在行走，菩萨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我大喜，忙拜应：“菩萨，我是世尊大弟子灵蛛，特应世尊之命来取紫竹一根。”
菩萨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沉默许久。
正当我准备再喊一声时，菩萨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你，进来吧。”
闻言我喜不自胜，忙向声音发出之地前行。
不知行了多久，我终于穿过了阴翳的山林，来到一片豁然开朗的地方。
但我随及被眼前之景惊得呆住了。
只见后山空旷处有一仙泉，泉中锦鲤数尾，来往漫游，仙雾隐隐。一女子披头散发，长发恰及腰，正立于泉水中央，背对着我。
肌肤凝脂，白皙，吹弹可破，水珠在她肌肤上凝聚，滴下，走了世界上最美的曲线。
我呆愣三息，立刻转身捂住我的两颗大眼睛，羞涩地大喊。
“呀！呀呀！菩萨，我是只雄蛛！”
菩萨闻言惊的转身，溅起点点水花，我听到了水滴起涟漪的声音，令蛛浮想联翩。
“孽畜！还不出去！”菩萨柔美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我不敢停留，忙跑出后山，却觉身后一道激流涌过，一下子将我掀到了伽落山菩萨阙处。我坐立不安，心虚地趴在菩萨莲台下静候。
未等多时，菩萨一身白纱出现在莲台上。
我忙叩首，道：“弟子灵蛛，拜见菩萨。”
菩萨脸上却已无恼意，只静静地说：“起来吧，才两千年未见，你竟成长到了这般地步，我都无法察觉你临近。若非此地为伽落山，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了。”
我诚惶诚恐：“弟子不敢。”
菩萨一笑，倾国倾城：“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修为精进，胆子也跟着变大了，还记得你是世尊的大弟子吗？”
我忙解释：“菩萨恕罪，弟子闻声而寻，并无冒犯之意。”
“无妨。”菩萨淡然笑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想是为了两千年前的那滴甘露吧？”
我大惊：“菩萨知道？”
菩萨淡淡一笑：“痴儿，那是我故意滴下的两滴甘露，本意是为你解开三千烦恼，谁想你却越陷越深。”
“望菩萨成全。”我再叩首。
“罢了，我本就为渡你，既然你红尘未了，便随他吧。跟我来。”
菩萨腾云而起，我忙御风跟上。
菩萨一路行到紫竹林，这里紫竹成海，共有一万株紫竹，每一株都高九丈九尺九寸，竹节皆呈紫金色，若是细看，似有丝丝紫气从竹子上吐出，吸入。我深吸一口气，觉得十分舒爽。
菩萨进入紫竹林，直达紫竹林最深处。我紧随其后，一路景色美不胜收，这些都是我在灵山不曾见过的。
竹林中心是一片空地，莫约百尺方圆。空地中心有一株小竹，高三尺三寸，远没有其它竹子高大，紫金色却比其它紫竹浓郁数倍，有无数紫金之气围绕在它的周围。
“这是一株十万年生的紫竹，整座竹园只此一株，你拿去吧。”
我一听如此珍贵，忙道：“菩萨不必如此，世尊只让我来取一节紫竹，普通的即可。”
菩萨摇头：“无妨，这座竹园中紫竹共一万株，除了这株小竹，其余皆是我借天地之初的紫金之气点化而成，每十年生长一寸，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便停止生长。唯有这株紫金株，自天地初开，混沌未分时便埋种于此，二十万年前方吐金芽，十万年间只长三尺三寸，再十万年一寸未长，雷击不能灭，劫火不能焚，三灾难收，混沌难碎，乃天地初种，世尊让你来寻紫竹，这株再合适不过。”
我闻言忙叩首，道：“多谢菩萨。”
菩萨笑笑，玉指指向紫金小竹，紫金竹化作一道紫光，射入我识海之中。
“天地生你，只为了红尘、仙佛、地府三界劫难，而我只想渡你，莫若随你去折腾。”
我没听懂菩萨的意思，也并不纠结，只问菩萨：“菩萨，你已是无垢之身，为何还要洗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菩萨的耳朵有点红。
“我未成佛，又非仙体，说起来仍是一介凡胎妖体，虽身无垢，却要洗脱魔壳。”
“我不懂，可是菩萨，你为何不成佛？”
“成佛无用，心有执念，方为菩萨。”
“嗯…我也不想成佛。”
“哦？这是为何？”
“我要找我的甘露，佛说，成佛之后只能每日枯坐悟禅，无趣的紧。”
“呵，那倒没错，不过，佛无凡心，你若成佛，便会罢了去寻甘露的念头，就不必去甘露了，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拼命摇头：“那更不能成佛了！”
菩萨笑而不语。
我与菩萨一路回到菩萨阙，菩萨从玉净瓶中沾两滴甘露，点在我的眉心，我感到一阵清爽，两滴甘露被封印在了紫金竹中。
“此露日后有大用处。”
说完，菩萨又拿出一只玉佩，上面刻有凤凰祥云的图案。
“此玉送给绛珠吧，当年她喝了我一滴甘露，算是与我有缘。”
我收好玉佩，再次拜谢。
“蛛儿，此去无他言，唯有二字，莫悔。”
菩萨说了与佛相似的话。
我不过是心切，并未多想，叩首道：“弟子谨记。”
————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大好，只一个时辰就回到了灵山，登上雷音寺。
我将玉佩直接丢给绛珠，不理会她的错愕，进入了的雷音寺中。
寺中，佛端坐在莲花台上，双眸紧闭。
“佛，佛！菩萨的紫竹，我带来了！”
我催动眉心的那团紫光，使之离开我的识海，那不过三尺三寸的小竹立刻大放光芒，将整个雷音寺照亮。
佛睁开双眼，那里似乎有星辰轮转，再细看，佛竟然微微的失色。
“她竟然将这根竹子给了你，这可是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之物，整片仙宇中不会超过十种，比那三清还要古老。”
我懵懂地看着紫竹，不知所措。
佛随及笑道：“这是你的造化了——你只能经由轮回湖转生，才会与同样经由轮回湖转生的甘露纠缠瓜葛，然而轮回湖转生最为苛刻，需将你所有修为化为飞灰，唯有南海紫竹可化解此难。”
“紫竹本是混沌初破，天地间残留的一点纯净紫气所化，可凝聚修为，即使经由轮回湖也可保部分修为不散，存于竹中。十年到九百九十九年生的紫竹能保修为一到七成，紫竹生长道九百九十九年就不会再继续生长，而这株小竹乃混沌未分时的一粒混沌种，已生长二十万年之久，可聚十成修为不散。而它本身又是混沌神物，万物不可摧，乃制兵神料，故此说是你的造化了。”
我惊奇万分，感到十分高兴，不过旋即又问：“佛，菩萨为何对我这么好？”
佛愣了一下，竟面露苦笑。
“她……大概在自渡。”
我疑惑不解：“菩萨不是要普渡众生吗？为何还需自渡？”
佛幽幽一叹：“因此才为菩萨。”
我不懂，但未太过费心，对不懂的事情我一向是不求甚解的。
“蛛儿，将此物炼成一器，器成时，便是你转生寻甘露时。”
“嗯！”
————
一千年后。
“世尊，我也想去轮回。”
“去吧。”
“我能找到灵蛛吗？”
“有缘便可。”
“可我不会动，去不了轮回湖。”
“我可送你去，但是，他不明白你心，你又何必强求？”
“我要去。”
……
佛长叹一声，伸手一指，一道金光将寺前绛珠草包裹住，直往轮回湖飞去。
清风又起，菩提树叶微动，一片树叶脱落，飘入轮回湖，荡起点点涟漪，待湖面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可雷音寺前，只剩下了菩提。
灵蛛结的网还挂在寺的檐上，已历百年仍闪着金光，一只飞蝉一不小心闯入蛛网，怎么也挣脱不了，苦苦哀鸣。
如来见状尽，慈悲大发，不忍飞蝉挣扎而死，上前伸手轻轻剥开蛛网，将金色的飞蝉救下。
抬起头，望向轮回湖，再望向南海。
“真是寂寞啊，三界如此，万道亦如此，世间万物皆痴如梦，莫道卿痴，更有痴似卿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