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娃有此诡异之感后,忙将沾染到蛇血的右手移开,却突然感觉,那巨蟒几近掉凸出来的猩红眼珠,闪烁了一下光芒,风娃蓦地后背一寒,“啊”地大叫了一声。
其他六人被他吓得不由地一哆嗦,一名赤着上身,只着半截驼鹿皮短裤的精壮少年关切问道:“娃儿弟,奈何?”
风娃恍惚了一下之后接言道:“方才,它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噢?”
那精壮少年啪地一脚,踹在蛇身之上。
不料那庞大的蛇身,却是在这区区一脚之力之下,滚动了一个周身。
风娃等人第一反应便是以为这巨蛇未死,活将了过来,那精壮少年亦是“嗷”的鬼号了一嗓子后跑将开去。
唯有风娃未动,并非是他不想动,而是下身已然不听使唤。
于此之时,耳旁隐隐传来一个声音:“带我走,我可助你成为一等一之强者……”
风娃似乎无法抵挡这种声音的蛊惑,脑中顿时不由一热,走将过去以背抵住巨蛇的腹下,双肩扛住,却是托起了那比他还大的头颅。
他招呼其他少年道:“这说不定是一只天地间的奇兽,带回去让阿妈瞧瞧。”
六名少年见风娃丝毫不闪躲,竟面无惧色地抬起了,那吓人的怪蛇头颅,顿时面带愧色,纷纷走上前来争相托起巨蛇。
一名胖乎乎的少年惊诧道:“怪不得这么大的一条怪蛇都能飞上天,原来是如此之轻盈,好似风儿一吹,便能迎风而起,好生奇怪。”
那名精壮少年亦接道:“不错,怪不得我能一脚将其踢起,只是这两棵树为何被它压断了,有点儿怪异。”
风娃却是缄口不语,心中却是不由生起无端的愤怒,他闷声道:“没什么可奇怪的,肯定是那雷电力量过于强大所致。天已不早了,我们赶路最为要紧。”
高大荫郁的林木间,七个少年肩扛在一条巨蛇的腹部之下,快速行走。
自高处看却是丝毫看不到他们,只见一条背部焦黑,满是疮痍的巨蛇于林间逶迤前行,委实诡异。
且说部落边沿的一座高木塔之上,一个部落成年男子,正在百无聊赖地用一把犀利的骨刀,剃削着一把木制长矛。
他正思考着将这矛尖削多长,在火上炙烤过后,既能令其足够坚硬,又能留住那矛尖的锋利……
“窸窣窸窣……”
远处林间枝叶持续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多少年了都不曾听到这么大的动息,难道是远行狩猎团的人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凝神望去,他前方树木的枝叶是经常修剪的,所以他可以看到目光所及之处。
这仔细之下的一瞧,却是让他失了神,只见一条,他平生未曾见过的巨大黑蛇,正慢慢地向部落靠近,这亦是近七年来,首次有野兽主动靠近。
他连忙掏出挂在腰上的骨制长笛。
“滴溜溜……呜呜呜……”
吹将开来,这一吹,在部落中可谓是炸开了锅,族中慌乱不已。
这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危险预警之音,一经响起,让许多人有些不知所措。
族长风木涓走出木屋看到眼前一幕,不由怒喊道:“阿里木的勇士何在,还不列位迎敌!”
喊声过后,一队二十余人的壮年男子队伍,手持石斧、木棍走出栅栏之外,做出躬身迎敌之姿。
一队三十余人的青年男子队伍,手持木制长矛,立于粗木栅栏之内做出准备投掷之姿。
还有一队五六十余人的成年男子队伍,手持骨刀、骨棒将来不及撤回住所的妇幼族人,围将守护在中心,风木涓看到如此情景,方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氏部落紧急聚合一处,此刻俨然严阵以待。
然而随着巨蛇的靠近,前面手持石斧、木棍的一队青年男子紧绷的身子,却均是放松了下来,纷纷放下了武器。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巨大的蛇头之下,身穿灰色狈皮袍的风娃儿,顿时人群沸腾了!
“呜哇哇……呜哇哇!”
他们兴奋地大喊着,这是为勇士的喝彩之音韵。
整个部落的人群,在看到这条大蛇,是被部落里的几个少年娃儿扛着来的之后,顿然沸腾了。
如此由恐惧转化为安然后的兴奋,让部落之人显得格外激动。
男女老少好奇地围上前去,争相抚摸着这如同小山丘一般的巨蛇。
还有更多的男子,却是学着风娃他们,站到巨蛇腹下,双手托举,蛇腹温润尚有些柔软。
与部落欢腾的人群相比,有一个女性老者,却是面露担忧与恐惧。
因为她认出了此物:“委身土层深洞之中,修为愈高体形愈巨大,只为扶摇直上云端,可身形进化成巨龙的灵蛇——土龙。”
然则,它们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将会发生地覆天翻之事。
她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冥想感应着,不禁嘴角歪斜,面露痛苦之色。
这让她本已全是褶皱的黑色面庞,更加扭曲与丑陋。
她拄着她那根黑色兽骨拐杖,在一个身着鹿皮短袍的清秀女孩的搀扶下,急匆匆赶至族长的木楼之中。
风木涓看到她后,忙亲自走上前去搀扶,她边走边道:“有何等要紧事,让老阿妈您亲自前来啊!”
这名女性老者,恰是风氏部落的前任老族长风尘欣,同时也是一名祭师,精通祭祀占卜之事。
想当初,秋陌被风氏部落之人发现,并带回部落的前一天晚上,老族长风尘欣睡梦里,出现了一种异象:“但见风氏部落周围,开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花,花丛里各种珍果杂陈,应有尽有。”
第二天清晨,老族长便将所梦之境,告知了风氏部落的现任族长风木涓,当时风木涓问她有何寓意?
风尘欣笑言道:“瑞吉之兆也,子神之相。”
不料晌午之后,秋陌便出现在了风氏部落里,这也难怪,风木涓毫不犹豫地收留了满身已生起病斑的秋陌。
如今风尘欣在风木涓耳畔,俯首低语了几句,顿时惹得风木涓那本是微笑着的面容失了色,脸庞之上闪过一丝,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慌张。
她忙走进木屋,发现平日里,跟自己形影不离的那条白蟒,钻入兽皮之下蜷缩了起来,只露出一小截白色尾巴在外面。
风木涓不由心下一沉,陷入了沉思:“自己这白蟒乃是通灵之蟒,对危险感知最为敏锐,如今藏身地如此狼狈,果真要有不寻常之事发生吗,这危险是来自于外面的土龙尸身吗?”
在风木涓转身离开之时,风尘欣瞥见部落人群中,有一个男孩在冲着她笑,这个男孩正是风娃。
只是风娃的脸庞之上,露出的并非那种专属于少年的纯真与开朗的笑容,而是蕴含了讥讽与冷酷。
风尘欣顿然心下一沉,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看去,风娃已经走入人群,与族人一起,围着巨蛇欢快地跳起了舞蹈,全然看不出有何异样。
风尘欣心跳加剧,她俨然感觉到,此巨蛇实乃不祥之物,必须赶紧处理掉。
情急之下,她不由大喊道:“孩子们,停下来,赶快烧掉这条土龙,不然灾难将至!”
沧桑而谙哑的声音散布开来,最先听到的人停了下来,尔后说予未听到的族人。
原本嬉闹的族群,在听到老祭祀的呼喊后,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面露疑惑与不安地望着风尘欣。
这时风木涓亦重新走出木屋,吩咐道:“速速堆起木柴烧掉此物,阿里木的石斧勇士,沿着他们几个来时路,清理掉血迹与痕迹!”
风木涓指着风娃七人斥责道:“你们几个老实回家呆着,最近几日不许迈出房门半步!”
风木涓蹙着眉头,看着远处摇曳的林间枝头,想到刚才老祭祀在她耳边的话语:“罹难,将追随着土龙的血迹而至!”
老葛头一直躲在树屋之上看热闹,看到原本欢闹的人群,瞬间陷入恐慌,忙问向身旁的葛云儿:“丫头,发生什么事了?那个女首领说什么了,把下面的人吓成这般模样?”
葛云儿摇了摇头道:“爷爷,她说烧掉这条土龙。这个大怪物叫土龙吗,爷爷可曾听过?”
老葛头捋了捋发白的胡须道:“这么大的蛇,我也是从未见过的,他们既然以土龙称谓此物,想必亦是林间的精怪,可为何不将它的内丹取下,给秋陌服下,说不定会有奇效!”
葛云儿听到此处,不禁眼中一亮,单手抓住树屋一旁的藤条,突碌碌滑将树下,动作熟练潇洒。
她跑至风木涓身旁,趴在其耳边,用部落的语言,轻声说了几句,风木涓点了点头,轻抚了一下葛云儿那清秀可人儿的脸庞。
风木涓很喜欢葛云儿的聪慧,平日里,经常邀请她来自己屋舍内聊天。
她从葛云儿那里获取了许多不一样的见闻与知识,风木涓身上的那一件白羽袍,便是葛云儿以一件珍稀的白鹿皮,点缀以白狼豪钩织而成,甚得风木涓的欢喜。
此时,换作其他人在她身旁叨扰,怕早惹她厌烦,葛云儿便不会。
葛云儿轻轻的一句:“阿妈,烧掉那土龙之前取下它的内胆,我爷爷说对木神之子有奇效!”
其实葛云儿心中,从未将秋陌当成什么木神之子,在她心中秋陌就是个患了重病的大哥哥,虽然不明白部落里为何如此敬重于他,想来只要这些人好心待他总归是好的。
风木涓不禁心中一动,暗想:“只要木神之子无恙,离开此地,再建族邦新居之所,有何难。灾难如若真的将至,索性全族离开此地便是。”
想到此处,忙命人前去取那土龙之胆。
那受命的族人是个老猎手,取蛇胆无数,他熟练地贴着蛇腹下游走,双手摩挲着白色蛇腹,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怎么也触摸不到,那令他熟悉的突起。
故而,他无法确定下刃之处。
恰在他慌乱之时,风娃面带笑意地走至他面前,随手指定了一个位置。
他伸手一探,却是触摸到了那微微的突起,他看着风娃,粗犷的脸庞之上露出赞许的微笑,取出随身携带的骨箭,试图用锋利的箭刃,刺穿蛇腹取胆,可无论他怎样用力都刺不穿分毫。
风娃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接过他的骨刃轻轻一划,划开一条血口,伸手一探。
一摸翠绿之光泽出现在他的手中,鹅卵石般的蛇胆,翠绿欲滴,有拳头般大小。
平日里,能见到的蛇胆,亦不过拇指肚般大小,老猎人看得有些呆痴了,面露愕然地接过这枚蛇胆,浑然忘记询问风娃,他方才如何能轻易地划开蛇腹之事。
老葛头望着送来的翠绿蛇胆,心中感叹道:“果然非寻常物事儿!”
他内心深处不由地多了几分期望,期冀此物能解了,秋陌那体内的奇邪热毒。
老葛头原打算直接让秋陌一口将其服下,但思虑再三,觉得应做精细打算,所以他忙唤回葛云儿,将一株如同初生婴儿的藕臂般,通体碧绿的根碧果削碎。
老葛头则于一个鹿皮包裹着的松木盒中,取出一颗红红的酸泵果,用细木签轻轻一戳,红艳艳的果汁崩透而出,老葛头忙用杨木碗儿盛接住。
尔后,小心翼翼地取过土龙内丹,亦用细木签刺破。
但见蛇胆那粘稠的碧绿色汁液汩汩流出,一种大自然精纯的草木香,弥漫开来,清新之气直入心脾。
红艳艳的酸泵果汁,一经接触到胆汁之后,于杨木碗中,由淡紫色呈现至深紫色。
葛云儿将切碎的根碧果喂予秋陌,根碧果名似植株果实,其实乃一种植蔓的根系。
老葛头的父亲,曾在一处磷峋的崖石间隙中,寻得过此物,亦曾作出注解:“碧蔓之根,诸多根系集结于一处,汇聚之形如同婴儿手臂,碧嫩流翠,口感清脆微涩,乃通经活络的上选之药。”
酸泵果,宽叶草本科之果,果实很小,只有草莓果那般大,包裹在如同灯笼一般的白色果荚之内,熟透之时,通红的颜色,透过果荚彰显而出,口感酸甜清凉,乃祛除脾胃湿热的上上之选。
老葛头意欲先以根碧果,疏通秋陌的血脉经络。
尔后以酸泵果汁为载体,让土龙之内丹精华,贯穿秋陌整个身体,彻底压制住秋陌的怪热之症。
秋陌吃掉一小段根碧果之后,除了口中微涩之感外,但觉身体舒服了许多,全身有些微的舒畅之感。
葛云儿轻轻扶起他的头,将杨木碗中的深紫色药液喂予他,秋陌因为看到了老葛头祖孙二人期冀的眼神,所以吞咽的亦比平日里用力了一些。
药液入口,酸甜中带着腥苦,谈不上好喝,亦非难以下咽,待药液入得腹中,一股股清凉油然而生。
秋陌那原本难受的鼻塞之症率先消失,他贪婪地用鼻孔吸着空气,好似嗅到了清新的草木之气。
那草木之气不由令他身体大为舒畅,心中竟是不由生起要坐起来的冲动。
老葛头看出了秋陌眼中的兴奋,制止道:“不要乱动,你卧床多年,需要循序渐进,莫要动作太大。现在需要做的是放平心情,好好调息,这样才能更快地康复。”
秋陌很听话地眨了几下眼睛,目光明显比平日里明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