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的夜,晚空繁星点点。
茂密的莽林间,有一团墨色的云在绿叶与枝梢间穿涌。
墨色云团下,一身披黑羽霓篷的女子在御风奔逃。
乌黑的长发迎风飞舞,苍白色的瓜子脸庞,格外精致。
双目虽满是倔强之色,却也难掩恐惧流光。
墨色云团浮游于她的上空,随着其奔逃之速忽疾忽缓,大有玩味挑唆之意味。
蓦然,黑羽女子停下脚步,银牙一咬,怒视墨色云团道:“欺人太甚,今日便与你拼个不死不休!”
“哈嚇嚇……哈嚇嚇!当真是个烈性的美娇娘,只要你肯做孤王的第十一娇妾,孤王定会将你捧于手心,含在舌口,这片山林尽你徜徉,如何?”墨色云团之中传来如同大嘴蟾蜍闷声大叫一般的声音。
“哼,好张狂的口气,第十一娇妾?且接我十一箭矢!”黑羽女子冷哼一声,果断出手。
但见她右手衣袖一甩,十一支精巧瓦亮的黑羽飞箭,发出“嗖嗖……”破空之声,射入墨色云团。
那墨色云团亦不闪躲,任凭飞箭临身。
只听“铛铛铛……”之声不断,飞箭竟是尽数自云团之中应声脱落而下。
女子见状,黑目一瞪,两手心处蓦然探出两支泛着黑光的箭簇。
她娇喝一声,拔地而起,直取墨云。
“我最讨厌的便是箭,你该死!”墨色云团之中探出一支蜥蜴一般的手爪,竟是隔空一抓。
那黑羽女子白皙的脖颈便被其手爪扼住,任凭她手中的箭簇挥刺在自己手臂之上,亦刺不进分毫。
徐徐地,自墨云中探出三尺余长,黑黝黝好似凿子一般的骨刺,一寸寸地刺入黑羽女子的口中。
黑羽女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之速,在干瘪着。
黑羽女子的眼角缓缓流下两滴黑色的眼泪,即将滑落眼角之时,蓦然化成两颗纯黑色的冰晶。
“砰!”
女子的躯体亦在慢慢变小,黑羽女子被重重抛至地面之上。
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只六尺余长的乌鸦。
其坠地之时,右侧眼角处一颗黑色冰晶应然碎裂,化成一道黑光飞入林间。
“当真可惜了,若是再养几岁光景,味道便会更好。唉……”墨云团煞有介事地轻叹一声,扬长而去。
半柱香过后,一名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女性老者,在一个皮肤黝黑,扎着满头小辫,十岁光景女孩的搀扶下,追着那道方才消失入林间的黑光,急匆匆而来。
女性老者稀疏的头发乱糟糟,脖颈间挂着一串串不知名碎骨片。
于黑色光影消失处,女性老者看到了眼前好似腐烂许久,被风干了一般的乌鸦之尸,不禁整个身躯皆在颤抖。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轻抚鸦尸那黑亮的羽毛,不禁放声痛哭……
便在这时,那乌鸦左侧眼角处的黑色冰晶应然破碎。
一道如星光般柔和的光幕显现,那黑羽女子的容颜乍现。
她的脸庞不悲亦不忿,轻声细语道:“小晁羽莫要再为我哭泣,弱肉强食本就是这森林法则,怪亦只能怪我修为薄弱。不过,那杀我之怪委实太过冷血,我多番追踪后发觉,失踪的晁氏族人俱是被其所迫害,尔等需尽快离开此地赶往风氏,风氏背后之人或许可与其一战。唉……世道多轮回,我命不由我,别了,我的小羽毛,有缘再会……”
不料听完这一番话,名为晁羽的女性老者却是哭得更为厉害,像个离却父母走丢了的孩童。
搀扶她的女孩亦被老人之所感,早已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一老一少,徒手为其挖了一个坟塚,老人跪在坟前啜泣道:“我阿咪生我之时,乃系难产,信赖您出手相救,后又教授我占卜之道,为我晁氏族人谋福祉,谁知部族方始人丁兴旺,又现失踪之隐事,若不是我央求于您,也不会累您失了神魂,千恩万泽,却是无以为报啊……”
言罢,晁羽却是对着坟塚拜了又拜,直至拂晓时分方离去……
山林野壑,这是一片山丘之地,结实的灰色山体之上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
洞口的杂草与灌木已被清理干净,黑色的土壤露出。
洞口旁生着的火堆,正炙烤着一条驼鹿腿,肉香袅袅,然而围坐着的一群人却是兴致不高。
那火堆旁边,一名身显瘦弱的女性老者晁晴,正满面愁容地思考着什么。
她身着驼鹿皮袍,胸前挂着鬼狼头盖骨,头发花白。
“阿妈,不能再派族人出去了,昨日又失踪了两人哩!”一名矮小精悍的壮年男子于一旁抱怨道。
“祭司阿妈,我晁氏近日里已然丢失了十四名族人了,可是咱晁氏的罹难开始了?”晁晴望向身边脸色枯槁,满眼血丝的女性老者,询问道。
这女性老者,正是那昨夜里出现在林间的晁羽。
“晴儿,这林间已然变了天,我们眼下能做的便是去找到永儿,让他带我们进风氏,那风氏将是我晁氏的后路,妖风起兮,血花儿开满天哪……”晁氏的老祭司说完这番话便重重低下头去,却是一动不再动。
晁梦轻声唤了几声,没有应答。
她凑近过去,伸手至老祭司鼻间,却是早已没有了气息。
“祭司阿妈?祭司阿妈!”族人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哀痛与彷徨弥漫开来……
距离晁氏不到两炷香的脚程处,有一棵上百岁的老榕树。
树上有许多硕大的乌鸦巢穴,此乃晁氏的神圣之地,一如野牛谷之于姜氏。
晁羽的尸体便被众族人托举着,放在了榕树之下。
晁氏的族人此刻俱是头插一根鸦羽,面部抹着黑白羽状的岩彩。
族长晁晴举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松木拐杖,拐杖顶端绑着一晶莹轻透的巨鸦之骨。
一众族人跟在她的身后,围着老榕树在跳着原始的舞步。
“呱……呱……”
树冠之上八只五六尺余长的巨大乌鸦,在榕树顶端盘旋鸣叫,似乎在呼应着他们的原始之舞。
待晁氏族人拜别他们的祭司阿妈,转身离去之时,八只巨鸦自榕树顶端盘旋而下,开始争食晁羽的尸体……
“阿妈!”
晁晴满心虚空地回到部落之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岩洞口处,热切地同自己的族人打招呼的晁永。
晁晴竟是愣了片刻后方喊道:“永儿,真的是你!”
来人正是从风氏匆匆赶来的晁永。
他昨日受安然赶回风氏的风萍所嘱托,前来劝说自己的族人举族搬迁至风氏,共同应对这片林中未知的威胁。
自风萍的口中,晁永知晓姜氏的狩猎队伍与采摘队伍皆受到了攻击,几近覆灭。
更是知晓自己的部落有族人失踪之事,还晓得就连白狼王群亦面临着不容乐观之危况。
可他心中觉得,这些似乎不足以让他说服自己的部落离开世代聚居的生存之地。
“阿妈……嗯……最近林间极为凶险,似乎有更为厉害的妖兽出现,依我之见,咱们应赶往风氏,与其联合于一处,共商讨伐妖祟与鬼狼群之事,如何?”晁永试探性地问道。
“你祭司阿妈早已有过交代,我们早已准备妥当,原本打算派人前去寻你,只待你来到便出发前往风氏。”晁晴如是道。
原本内心正彷徨的晁晴在听到晁永的建议之后,顿时有了主见,坦然地说着自己的安排。
这下轮到晁永惊讶不已,但在听了乃是族中老祭司的临终预言之时,心中敬佩之余更是深信不已……
于此之时,姜申亦匆匆赶回了自己的部落姜氏。
姜氏的许多族人,尤其是一些老人,在听到要迁出这片生存了大半辈子的丛林之时,乃是极为抗拒的。
当姜红说出,乃是‘木神使者’姒葵之意时,姜氏族人们更为沮丧。
因为他们似乎感到了森林之神的遗弃之意,这比丢却性命更让他们恐慌。
姜申的到来,无疑让姜氏族人看到了希望,姜申依风萍所传述之言道:“森林之神绝不会放弃信奉他的子民,迁出丛林亦只是最终之策,这要看我们能否与森林之神一同挺过这次考验,我们将与风氏、晁氏一道,联合于一处,誓死祛除入侵的嗜血妖祟,保护我们的家园,‘木神使者’与‘木神之子’曾入住过我姜氏,‘木神使者’更是两度出手解救我姜氏族人,现如今‘木神使者’与‘木神之子’去往了风氏,我等亦应前往相助才是!”
“袭击我们的不就是灰毛狈狼群吗,要战且战,怎地非要去风氏部族,为何不是他风氏来我姜氏!”一名杀过众多鬼狼,一只手腕儿不见了的老者忿愤道。
“阿公,现在已不是只有鬼狼群那般简单了,我大姐姜飞亲眼所见,那狈披了人皮,领着一群半人半兽的兽人而来,捕捉我等人类,剥了我们的皮做衣服,取了我们的肉当成那桌上点心,甚至连那‘木神使者’都不放在眼中,委实凶悍。”那赤狐青青之魂魄入主的‘姜星’在其一旁,轻轻说着,不禁让周围听到的族人一阵胆战心惊。
就这样,姜申与姜氏族长领着姜氏的族人们亦赶往风氏。
风氏在风萍走后的第四日,原本围堵着部落的青面鬼狼群,一如风萍之所说,虚张声势徒耳。
见风氏部落应对从容,未曾慌乱,于风氏一番对峙过后,那青面鬼狼群尽数撤离。
这让风氏族人心中对风萍信心满满。
此番风萍更是带着‘木神之子’与一头三脚大黄熊归来,更是民心激涨。
尤其在老祭司风尘欣在看到那三脚黄熊跪倒于地,大喊木神使者之时,风氏更是沸腾了……
白狼王群亦不再一味躲藏,在第二到第六代,五代狼王的率领下,开始于莽林中四处奔走。
对青面鬼狼群开始了追踪围剿,以探知他们的小七妹是否还在掌控这片山林。
现下,莽林间风云际会,暗潮涌动。
众多林间族群调兵遣将,一场腥风血雨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