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蜿蜒的丘陵,阙然有一段凹陷,复又昂头而起,绵延而去。
于此凹陷处,一条涓涓流水浸润过嫩白的绿草根,穿过道道圆石之隙,蔓延开去。
这条清幽水道的源头处,正是昂头而起的一处山包。
山包底端有一片极为繁盛的野莓草棵,碧绿的草茎上遍布细密白绒毛,三叉戟般的绿叶顶端长着极为鲜艳红润的野莓子。
野莓子只有豆子般大小,馥郁诱人。
仔细看去,细软的野莓子下几乎都有一条食指般粗细,色彩斑斓艳丽的小蛇在懒洋洋地盘踞着。
不经意间,偶尔会蠕动一下。
此刻,白漠正站在这一片诡异的湿润土地上,望着于此繁盛的野莓丛中钻出的清澈泉水发呆。
白漠自族群中听闻,总有一些人类的孩童会喜欢来至此地逗留,有的甚至会莫名地消失一段时间过后,却又安然无恙地出现。
白漠在听闻此消息过后,曾来过此处,亦曾观察良久。
只是却然看不透其间的奥秘,纵然这些色彩斑斓的小蛇发现了自己,却是未有丝毫攻击自己之意,反而恐慌地蠕动着四散而去。
白漠只觉被这细密之极的色彩蠕动搅得心绪烦乱,甚至有一种被窥视,身陷危险之中的感觉。
白漠很识趣地匆忙离开,他推测这山包之中定是有一位厉害之极的存在,只是不知其对人族的孩童做了什么。
这种未知更令白漠不安,此刻他大摇大摆,奔袭于此后逗留,便是欲借助那异兽凿尺之手将其逼出。
白漠感觉得到自己逃出的太过容易,明目张胆地自那凿尺的洞府兜转了一圈儿,那凿尺真的不屑于出手惩戒?
想至此处,白漠围着此处山包绕行一圈儿过后,隐没身形,躲将至丘陵右侧的松林间……
果不其然,一盏茶功夫过后,一对巨鸦飞经此处,围将此处的山包盘旋过后,立即折头,飞掠而回。
白漠于那松树之端,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上扬,心道:“果然那鼠怪施放的黑色烟雾有蹊跷,既然已寻来,如此只待等着好戏看了……”
是夜,风娃躺在自己的小木屋之中,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他原本以为拥有力量便是一切,自今日迷迷糊糊被那‘姜树’按倒于地过后,他方幡然醒悟。
“我要学习那蛇瞳之术,战胜他人于无形之中。”风娃迫切地出声感慨道。
“嘘,莫要再言语,今晚且安静些,仔细注意周遭的动息,那王蛇蛊种定会不善罢甘休,我猜他们还会暗暗观察于你。”森蚺之魂突然提醒他道。
听闻森蚺之言,风娃连忙噤声不语,心中顿时生起莫名恐惧之感。
瞬间感觉自己原本温馨的小木屋,四周似乎正涌来可疑的窃听者。
风娃随手披上盖在身上的驼鹿皮袍,起身将小木屋的后窗用方形木棍紧紧地栓死,缩在鹿皮软榻之上。
风娃看着关闭的后窗,又开始觉得木窗后面有甚物事儿在靠近,游移着……
“吭铛!”
风娃正兀自乱想着,竟一时不得分辨是风吹动后窗的声音,还是有人在敲前门,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吭吭,铛铛!风娃,睡了吗,我是风大壮,我来看看你,可以进去吗?”
“噢,大壮哥啊?我……我已不碍事儿了,你且回去吧,我已经躺下歇息了。”风娃现如今却是谁也不信,不禁心情忐忑不安地回绝到。
“哒,哒,哒!”
沉默片刻过后,风娃听到了脚步离去的声音,脚步声消失过后,风娃只觉四周分外地安静。
这种安静让风娃心中更为不安,亦更令他难以入眠,总感觉四周有莫名的眼睛炯炯注视着他。
“嘘!有动静,快听!”
风娃在不安中多次眯着又快速醒来,在其复又睡着之时,森蚺之魂的声音在其脑际乍起。
风娃一个激灵坐起,侧着耳朵凝神去听。
“窸窣,窸窸窣窣……”
似乎有人在奔跑,而且还是许多人。
风娃忙旋身坐起,悄悄打开木屋的后窗,轻轻掀起一条缝,他贴目看去。
借着月光,他看到好多族中阿木,在夜色里奔走,步履轻盈而矫健。
“发生了何事,他们这是要去往何处?”风娃倍感诧异地嘀咕道。
观察了良久,风娃决定跟随着一探究竟。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要好的伙伴风小胖竟亦在其中,坠在队伍之末……
腥臭的洞窟之内,秋陌端坐在湿凉的地面之上,饥肠辘辘。
睚眦神剑带给他的震撼之感,正因为咕咕乱叫的肚子而渐渐消退。
即便是那睚眦神兽传于他的睚眦剑法亦忘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那剑法之中需借助的星宿之步法,奥涩之极。
“啪!我坐在这里冥想了半日之多,都做了些什么呢,矛法,矛法没有学成,剑法,剑法难有头绪,竟是一招未能学成!”秋陌拍了自己一巴掌,不由恼怒自己道。
“轰咚咚……”
秋陌听闻洞窟外面似有众兽奔腾,声势甚大。
“莫不是七狈母的狼群回来了?”秋陌瞥了一眼透着惨白月光的洞口,喃喃道。
然而,那奔腾之声势却是在渐行远去,秋陌好奇之下,小心翼翼地挪步至洞口处眺望。
但见,成百上千的兽妖与兽人,骑乘着各色威风的坐骑正通过铁木之桥,前往断崖对面。
在两只巨鸦的引领之下,急行军而去。
“重兵出击,这是去哪?嗯,或许机会来了,我可趁此机会出去找葵叔与白师叔,他们二位联合,势必会轻易地打败这儿的头领,然后再劝服七狈母让其放人,一并归还‘金蛋’!如此比自己呆在这里苦修致胜之法,岂不更为可靠!”
秋陌想至如此,只觉自己的确聪明之极,全然不知眼下姒葵与白漠的现状比他好不了多少。
“可是要怎样趁乱出去呢?”秋陌仔细观望着四周,寻觅着混入兽人队伍的机会。
忽然,一队大约二十余人的人类队伍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应是兽人掳掠来的人族奴隶。
这些人族奴隶全为成年男性,穿着破旧的粗麻袍,有的裂着大洞坦露着躯体,躯体上满是鞭伤,黑红交加,红色应是新伤痕。
但见他们神情麻木,眼神迷惘,宛若一具具木然的躯壳。
他们抬着粗重的牛皮口袋,每走一步牛皮口袋便发出“咕嘟”的声音,似乎装着水或者酒之类的补给。
他们跟在一名骑乘着灰色驴头狼,低等的雄性狸猫兽人之后,坠在庞大的兽人队伍后面。
秋陌顿时眼睛一亮,机会来了,刚要冲将出去。
但是他看了一眼怀中的长剑,这‘睚眦神剑’或抱或背皆太过明显。
秋陌抿着嘴犹豫了一下,尔后脱下自己的鹿皮袍将落霞之色的长剑好生包裹好,藏在了一处尸堆之中。
此时,秋陌竟然感觉到那长剑在微微抖动,似乎在抗拒,又似乎在讽刺秋陌:说好的‘不离不弃,不死不休’呢!
秋陌管不了这么多,匆匆在一具尸体上,扒下一条破烂之极的布袍穿在身上,对着尸堆中的长剑言道:“睚眦神剑,委屈你了,且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呆在这里你也更安全些不是!”
看到睚眦神剑不再抖动,秋陌便转身离去,蜷缩着身子,穿梭在在暗夜的阴影里,追撵上那一队人族奴隶。
他凑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身旁,伸出手佯装在抬着牛皮口袋,低着头缓缓行走着。
那名中年男子,两眼无光,对身边蓦然出现个人亦毫无留意。
倒是那狸猫兽人骑乘着的驴头狼,隔着老远却是耸了耸鼻子。
不知是否此驴头狼乃是于秋陌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洞窟腥臭味,还是其同族的气息,抑或是七狈母的气息。
它眼神中竟表现出了亲昵感,并未有何种异常表现。
就这般,秋陌轻轻松松地混入行伍之中,踩过铁木桥,离开了此处座立于断崖之上的洞府……
话说风娃小心翼翼地跟在行为怪异的族中阿木们身后,于暗夜里的林间穿梭。
说来奇怪,每个人奔行之中,近乎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宛若夜间外出觅食的蛇。
族中阿木们一路奔袭,会偶然间停下,耸动鼻子,伸出舌头,捕捉着空气中气味。
很快,他们便寻到到了一处黑黝黝的洞穴。
风娃远远躲在下风口处,看到那姜氏的姜树五兄弟早已正站在山那处洞口前。
随着更多部落阿木的到来,那姜树令其一众人开始进击,二十余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冲入黑黝黝地洞穴之中。
“哞吼,嗵嗵嗵!”
片刻过后,洞口冲出一窝野猪,领头的雄性野猪膘肥体壮,超过五六个族中阿木的体长。
灰色的鬓毛不亚于一头雄狮,长长的獠牙向上弯起,透着暗黄色,一看便知活过的年岁甚长。
此刻,野猪头领的身上趴着七名族中阿木。
众少年有的死死抓着它的鬓毛,有的双手用尽全力的抠抓着它厚实的猪皮,有的竟是直接下口,死死咬住它的皮肉。
任那野猪头领如何上蹦下蹿,拼死摇晃亦不松懈。
这七名少年在等它犯下致命的错误。
这头野猪头领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它也知晓自己的弱点。
所以它只是不停地左奔右突着,晃动着脑袋,尝试着用尖锐粗长的獠牙,将其身上的人族挑将下去。
“噗嗤!”
野猪头领在如此负重之下,用它的獠牙戳中了一名人族少年。
它猛地发力,獠牙刺穿了这名少年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将它的脑袋染成了红色,也遮住了它的视线。
它使劲摇晃着脑袋,欲将其甩将出去。
一旁观战的姜树看到了这一幕,他瞅准时机,猛地冲将上去。
“砰!”
一声闷响,姜树自侧面将那体重是其百余倍的野猪头领撞翻在地。
野猪头领一经倒地,它的弱点便意暴露出来,它的腹部与下体!
那姜树一声怒吼,一只手便戳破了野猪的肚皮,其身上趴着的七名少年趁机死死按住它的头颅与后腿。
野猪群的头领一经倒下,杀戮开始,一众少年开始热饮血,生啖肉,大快朵颐。
风娃看得直瞪眼睛,胃部震颤,喃喃道:“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这些族中阿木们如此蛮横嗜血,力气亦变得这般大了!”
“哼,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些皆是王蛇蛊种,当真大意了,最近你的部落里可有何异常发生?”森蚺之魂询问风娃道。
风娃闻言,满眼皆是不可思议,扫视着其间那些与自己相熟同伴的身影,思索了片刻,沉重地摇摇头道:“没有何异样哪,究竟发生了什么?”
言及于此,风娃有些懊悔自己近日来沉迷于修习自身力量,现如今族中发生这般事情,自己竟是一无所知。
森蚺之魂感受到风娃的情绪,忙宽慰他道:“王蛇蛊种,乃是王蛇亲自所孵化的幼蛇,进入宿主七窍,透支着宿主的意志与体能,只要将这些幼蛇自宿主体内逼出,被寄居者却是仍有痊愈的可能,当然,自是愈快愈好,趁着那些幼蛇吞食宿主的血肉,愈长愈大之前!”
“噢!那您可会那逼迫之法?”风娃忙追问道。
“待你学会我所创那蛇瞳之术,吸取的魂灵足够身后之时便可!”
“只是,眼下可还来得及吗?”风娃忧心道。
“你最好马上开始,继续呆在这里已然毫无意义,你要考虑到其他族人的安危,你不会那蛇瞳之术,自是发现不了身边的族人谁是王蛇蛊种!”森蚺之魂直截了当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