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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手术很漫长,那一段过程中,韩笑都是麻木的等待着。

欧阳是很明显的枪伤,送到医院自然免不了惊动警察,管家是最能揣度欧阳意思的人,自然不会把韩笑交出去。他出去跟警方交涉了一会,再次回来时,看向韩笑说:“没事了,别担心。”

她沉默着点点头,手术室里走出位女医生,管家似乎和她很相熟,立马迎上前询问欧阳的情况。

这时候,韩笑才像死而复生一样,睁大眼睛等待着,紧张的心都揪痛了。

那女医生的口气很轻松:“没什么事,还死不了!”

韩笑松了口气,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庆幸。而管家似乎也习惯了女医生的这种说话习惯,谦恭问:“那具体伤势呢?”

女医生接着说:“就是子弹擦着心脏边上穿过,伤了点内脏,流了几大盆血,没事,真没事。”

这还叫没事?韩笑一下子站了起来。

女医生这才挑起眉,淡淡的瞥了韩笑一眼:“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小丫头?”

管家权益了一下,说:“这位是小小姐,欧先生的妹妹。”

女医生沉声说:“我知道,就是那个没心没肝的小丫头嘛。有哪个妹妹能对自己哥哥下这么重手的?”

管家尴尬的陪笑:“小小姐年纪还小,许多事还不懂,犯错是难免的。”

韩笑不明白管家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已经十八岁了,不算小了,而且他口中所说的她不懂的事,又是指什么呢?

看管家对这女医生的态度,似是相熟,又十分恭敬,而那女医生的口气,又显然是与欧阳很熟的样子。她不禁又想远了,难道这女医生也是欧阳众多的情人中的一个?

大约又过了七八个小时,欧阳从手术室移出来,转进了ICU,她麻木的跟着护士去了ICU,复杂的消毒过程,最后还要穿上无菌衣,带上帽子和口罩,才能进入。

欧阳躺在床上,似乎没有了半分知觉,身上绑着厚厚的一层绷带,一只手搁在被子外面,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她想帮他把手放进去,刚刚伸手,就被小护士拦住,轻声对她做了个小心的手势。

她谨慎的点点头,再不敢动弹,像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的仪器在工作,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声音,药水和血浆一滴滴滴落,他的脸庞在眼中渐渐模糊。

她不知道欧阳是怎么想的,在那一刹那,明明是他要置顾少白于死地,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反过来了?现在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人是他。她一直觉得欧阳就是魔鬼,那样粗暴的掠夺和对待她,让她痛不欲生,可是现在,魔鬼也要死了。

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欧阳,单薄,脆弱,奄奄一息。他一直是很嚣张的,总是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她,习惯了颐指气使,轻易决定别人的命运。她垂下眼,不忍再看,周围静得仿佛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那发自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过了很久以后,护士走开了,她才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滴注针头在最粗的静脉上,用胶带固定得很牢,他的手很冷,像是没有温度。她慢慢地摸了摸他手背的肌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她握着他的手,轻轻塞进被子下面。

她没有再回家。管家回去替她拿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她就一直没离开医院,守在欧阳身边。

他醒来那天是黎明接近天亮的时候,窗外是略带灰的白色,欧阳突然叫她的名字,她在病房里加了床,但那晚因为照看他直接趴在他的病床边就睡着了。韩笑慢慢的睁开眼来,看到欧阳那张和天色差不多灰败的脸,幽幽的发着怔。

许久,听到欧阳叫她:“笑笑。”

她“嗯”了声,隔一会,才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望着他,不确定的问:“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因为虚弱,他连说句话都那么牵强,嘴角才动了一下,韩笑已经挣开他,站了起来,跑到走廊上去叫医生。欧阳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眼珠转了转,落在病房内加的那张小床上,停滞了两秒钟,然后又慢慢的阖上了眼皮。

韩笑返回病房的时候有点失望,因为欧阳又昏睡过去,刚才的一幕凝视仿佛是梦境。管家询问医生情况,医生给欧阳做了检查之后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因为手术后身体机能都透支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再次睡着。”

还好,不是做梦,他是真的醒了。

欧阳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就转出了ICU,她每天陪着他的时候也不用穿着无菌衣,戴口罩这么麻烦。

欧阳醒来后,再也没有提过那晚发生的事,韩笑怕惹他生气,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从那晚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顾少白,每天只是专心的待在医院。说照顾算不上,因为医院的护工们都很专业到位,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耐心的看着他康复。

欧阳变得很沉默,其实他以前话就不多,但关于她的事,总会多多少少上心一点,但现在两人每天面对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候韩笑怕他一直闷着,对病情影响不好,就找来些报纸杂志读给他听,她猜测他应该喜欢看财经报的,每天早晨傍晚都给他念一个小时,那些财经专有名词从她嘴里读出来,生涩又僵硬,有些还断句断错了,没多久欧阳就不耐烦了。她读报的时候,他就意兴阑珊的望着窗外。这家医院的外面其实就一座荒山,从窗口连片绿地都看不到,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天,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有段时间是观察期,不能用止疼药,伤口发作的时候,能清楚的看到他的额头上汗滴一颗颗滚落。她觉得欧阳应该是非常能隐忍的一个人,因为一整晚她躺在小床上,都能听到他被疼痛折磨辗转反侧的声音,可是他就是能忍住不叫醒她,也不叫医生护士。

她背对着病床躺着,心里天人交战,不知该揭穿他的忍耐,站起来给他找止痛剂倒水,还是就这样假装不知道,一直粉饰着度过一整晚。后来那轻微的抽气声止住了,她以为欧阳的疼痛过去了,也就慢慢心安睡着了。

早晨的时候,她惯例起来帮他洗漱,才发现欧阳还没醒,长长的睫毛下面掩不住憔悴的黛青,一双弧线优美的薄唇被他自己咬得惨不忍睹,干裂的唇上还凝着凝固的血珠。

韩笑觉得心痛,其实止痛剂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可是他不能下床走动,胸口的绷带也让他无法挪动身体。他发了一身汗,被子里头都被浸湿了,贴身的睡衣也变得冰凉。

韩笑怕他这样睡着容易着凉,返身去找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顺便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身上的汗。她没有叫醒欧阳,觉得他被病痛折磨了一整晚,难得睡着,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被子下面是男性阳刚而强硬的曲线,虽然因为受伤而削瘦了很多,有些突出的骨感,但皮肤依然光盈富有弹性。

他的身体,对女人来说,无疑很富有吸引力。

就连韩笑以为自己应该很熟悉了,但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解开他的衣衫,依然会觉得紧张和颤抖。

好不容易帮他脱下被汗水浸湿的睡衣,当毛巾擦拭到他胸口时,欧阳微蹙的眉动了动。他这些天瘦得连眉骨都凸出来了,韩笑失神的望着他疲惫的脸,握着毛巾的手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抚上他的眉头。

他的眉很黑,但是并不浓,眉心时常微微蹙着,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拧成一个“川”字。她想帮他抚平眉心的那个结,可是尚未动作,眉毛下的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不知该怎么掩饰自己这个唐突的举动。

被子被拉至一半,他的胸膛还半裸在空气中,而她的手,暧昧而眷恋的留恋在他的眉上……

可是欧阳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突然扯过她的肩,将她的身体压下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唇。

掠夺式的亲吻,让韩笑本能的想挣扎,可是一想起他身上的伤口是因自己而起,又怕弄伤了他,便由着他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到今时今日,难道自己还在乎一个吻吗?

因为她的麻木顺从,他反而越来越得寸进尺,舌肆意的游走在她的口腔中,灵巧的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带着点蛮横的挑口逗意味。

韩笑被他这种近乎逼迫的强吻占据了所有思考能力,气息越来越不足,只好接受着从他口里渡来的带着点药香的气息。这股香气不知不觉迷了她的心智,她竟然把手伸到他颈后,摸索着探进了他的头发,再顺着他的发缓慢的摸向他骨骼分明的下颌曲线,那样缠绵的感觉,那令人昏眩的温存……

消毒水的味道让两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白色的病房里安逸静谧,只能听见彼此唇舌交触的暧昧声音和彼此激越的心跳,要不是门口突然而来的一声东西落地的破碎声,韩笑恐怕会一直这么沉陷下去!

那一声之后,韩笑首先回神,蓦的推开他,匆匆起身。欧阳因为身上有伤,动弹不得,也只能任由韩笑推开,躺在床上,定睛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一眼,顿时令韩笑有种想死的冲动。因为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韩卫梁。

他的表情几乎要石化了,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转过错愕,愤怒,还有一点痛心疾首的感觉。

她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要是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么夸张大胆的在病房里激情拥吻,恐怕就直接拿把菜刀冲上去把两人分开了。

可是她要怎么向父亲解释她和欧阳的关系?算了,她至今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怎么去说服父亲。

她无语的站在原地,面对父亲斥责和痛心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

欧阳倒是冷静得多,被人看到这样场面,还能挂着一副不冷不热傲慢孤高的表情,淡淡说:“韩先生是来探病么?”

父亲的脚边,掉在地上的,是一些补品和水果篮,显然是听闻了欧阳受伤的事,前来探病,不想却正好撞见这一幕。

“你们……你们……”回过神的韩卫梁一脸说了好几个“你们”,都没能说出后半句,可见已经惊诧到语无伦次的地步。

欧阳倒是比较体贴的替他说下去了:“你想说乱口伦,是吧?”

韩笑倏的转头望向他,不能接受从他嘴里这样轻而易举的突出这两个字。这个她一直避讳的词,可是在欧阳看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在欧阳眼里,又真正把什么当作一回事了呢?

父亲怒不可言:“你这个孽种,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乱口伦怎么了?总比韩先生亲笔签字卖女要有人情味一些。”

“你……”

韩卫梁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又狠狠的瞪了韩笑一眼,转身走了。

“爸爸……”韩笑想追出去,刚走到门口,想起病床上的欧阳,又蓦地停住,转过身来。这一眼恰好与欧阳的视线撞个正着,原来他看似淡漠毫不在乎,可这时却是紧紧的盯着她的背影,生怕她就会这样一走了之。

四目相对,欧阳首先转开脸去,又看着窗外那单调的一片灰蒙蒙的天。

她其实有点明白欧阳的性格的,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话,人自然有点孤僻和古怪,他想要什么都不会明白的说出来,但对人性间的温情还是有着最深的渴望。

韩笑默默在心底笑了笑,又转回病房里,换了条热毛巾,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整个过程中欧阳一直咬着下唇,眉头紧得不能再紧,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韩笑不由迟疑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

他不说话,仍是偏着头不看她,韩笑反而不敢再乱动。直到他不耐烦的说:“没事,你要擦就快擦。”

韩笑这才意识过来,他这是在不好意思呢。于是赶紧加快速度,帮他把身上的汗擦干净,为他换上了新的睡衣。

起身时她看见门口掉落的补品和水果篮,想了想,走过去要拾起来。谁知欧阳在身后说:“拾起来扔远点,别让我看见。”

她愣了愣。父亲和欧阳的关系好像很差。小时候倒不觉得,除了父亲对欧阳比较冷淡,不像对自己这般溺爱,也许是儿子和女儿的差别吧,随着年岁一点点长大,父亲似乎越来越讨厌欧阳,最后甚至让他一个人搬出去住。而欧阳,好像也完全没有把父亲放在眼里,总是动不动就直呼父亲的全名。

父子俩之间,也许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吧。她不得而知,只好讪讪的拿起那些补品:“这个是补血的,你现在吃挺好的。”

欧阳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她无法,只好拿起那些补品准备去扔掉,谁知刚走两步,又听见欧阳叫她:“算了,我现在正好口渴,你去把那个梨削给我吃。”

韩笑低头看看手里的水果篮,嫩黄大个的水晶梨,笑容顿时绽上了唇边:“嗯,我这就去。”

她去找水果刀,听见欧阳小声的冷嗤了一句,也许是骂她“傻丫头”,她没太听清,反正心里挺高兴的。

她以前从没干过削皮这种事,削出来的梨囫囵半个,难看得紧。她怕欧阳嘲笑,索性把果肉全都切成了小丁,一块一块用牙签喂给他吃。这光景让她想起很久以前,宿舍起火,小白为了救她进了医院,那时她也是这样在医院照顾他,用水果刀给他削梨。当时小白枯瘦嶙峋的手拽住了她,对她说:不要分梨(离)。有点迷信,可是浓浓的情意让她记忆犹新。

她拖着果盘有些失神,听到欧阳的咳嗽声,才赶紧坐下来,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他嘴边,真正把他伺候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欧阳才吃了一口,就看着她不再张口了。

最近他是越来越难伺候了。韩笑看着他,问:“怎么,这梨不好吃?”

他不说话,当发现韩笑也正盯着他的脸看时,又不自在的把目光转开。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病房里一时静下来。

最后还是欧阳先沉不住气,打破了沉寂:“为什么留下来?”

“嗯?”韩笑一时不解,迟疑了片刻才说,“你是指你故意让保安佣人们都待在房里不要出来的那天晚上?”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韩笑想了想,说:“你当时伤得很重,人事不知,我不能一走了之。”

那现在呢?他很想问出来,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当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舍得放她走,现在,她不仅没有走,还留下来温柔体贴的照顾他,不管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这种温情一旦体验过,就再也割舍不下。他怕他说出口,她会立马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也许是言不由衷吧,说出口的竟是那句:“我不需要人可怜。”

韩笑单纯的解释:“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想请求你的原谅。我知道你根本没想杀死小白,你只是试探我,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这些,也许我现在没法回报你,我只想好好照顾你,尽我所能的表达我的歉意……”

因为他的脸色一分分变冷,她的声音也一点点低下去,渐渐听不清。她的表情是那么无辜,明明很有诚意的道歉,却令到他更加怒不可遏的样子。

原来只是道歉……为那一枪的道歉……

多么可笑,他用身中一枪生死垂危,才能换来她几天来的贴心照顾,还是因为她那单纯善意的歉疚。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可怜,可是她信誓旦旦的说:“我不是可怜你。”

这个女人,哦,或许她还只是个女孩,因为她那样幼稚简单,他强占了她的人,却永远也占据不了她的心,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心,不然为什么他感受不到一点点她对他的情意?

他在窗子明灭的阴影下闭上了眼睛,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想让我原谅你。那就待在我身边,永远也别离开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连看也没看她,似乎只是信口拈来,可是韩笑知道他不是随口说说,永远……这个词实在太飘渺不切实际,尤其是他们这样尴尬的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空气里沉默的因子让气氛更加凝滞,韩笑的犹豫已经很明显了。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最后一眼。他的眼睛发红,沁满了血丝,也许是昨夜发病没睡好,也许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太难以出口,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望着窗外,空地上几株银杏的叶子都枯黄脱落了,落叶的季节其实也是丰收的季节,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了,胸腔里空荡荡的,也许早就被掏空了。十四年的耕耘和精心栽培,到今日,终于一无所有。

屋子里安静得如同深潭,他等不到回答,终于先开口:“你走吧。”说完又觉得心烦意乱,短促的加了句:“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我……”韩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她是下定了决心要陪在他身旁,也许一年,两年,或者更长。但是永远……她真的说不准,一辈子那么长,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背叛欧阳的下场……如果她答应了他却做不到,那么下场一定比现在更惨。

可让她困惑的是,欧阳并没有发火,只是平淡的让她走,那语气,似是诀别一样。

逃离他,是她做梦都想的事吧。可是她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觉得发怔。

见她不动,欧阳终于失去了耐心,把她端在手中的果盘挥洒了,她削了半天切成丁的梨全部飞溅在地上,让她措手不及。

她都没有生气,反而小声的劝阻他:“你别乱动,伤口还没好……”

他却一下子将她挥开,连声音都变了调:“滚!”

韩笑往后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自从他住院以来还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但今天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没有答上他一句话吗?她看得到欧阳的脸色都发青了,额角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她知道是自己惹他生气了,只要他能心平静气的养病,自己暂避两三天又有什么,既然他那么讨厌她,那就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吧。

韩笑理理衣服摆子,垂着头说:“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记得按铃叫护工,还有……别总是发火了,对伤口复原没好处的……”她转身,走到门边,又忍不住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终于忍无可忍,粗暴的冲她吼:“滚出去,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韩笑也走不到哪去,又回了半山的那栋别墅里去。

因为欧阳住院,管家日夜忙着医院和别墅两边的事务,十分繁忙,佣人们自然也有些偷懒。不过见到她,还是恭恭谨谨的叫一声“小姐”。

她在家其实也没什么事可做,学校那边早就退学了,每日就是无聊的吃和睡,偶尔在琴房里弹弹琴。她小时候因为长得有些胖,手指圆圆滚滚的像个小馒头,后来在幼儿园听到音乐老师说弹钢琴的女孩手指都很修长漂亮,才吵嚷着要学。那时候以为弹钢琴的女孩都是最优雅漂亮的,其实不然,熟悉琴键和记乐谱的过程十分痛苦,有好多次她都想放弃了,到了钢琴老师家楼下就开始打滚耍赖,直到哥哥出现,开始陪她去上课。

那时候她就一直觉得哥哥很神奇,好像什么都会,她学了一年多才能弹出些简单的曲谱,可是哥哥只是每天陪她听课,已经能坐在白色的钢琴前,熟练的弹奏一曲莫扎特的《小夜曲》。记得那年她十岁,哥哥坐在琴前,她就坐在哥哥的膝盖上,哥哥对她说:“莫扎特是个音乐天才,六岁就会自己作曲,十六岁时就作出了这首《小夜曲》。”

那年月,她对音乐天才莫扎特到没什么憧憬,只懵懂的看着眼前,心想,哥哥也是个天才,哥哥也才十六岁。

琴声戛然而止,她叹了口气,合上沉重的琴盖。那样的日子,恐怕再不会有了。

她慢慢的趴下来,侧脸贴在钢琴烤漆冰凉的表面上,任凉意一点点的渗入皮肤,血脉,开始怔怔的数着手指,才十一天而已。

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欧阳的伤势,起码得住院一两个月吧。

她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护工能不能照顾好他。他的脾气那么怪,动不动就骂人,护工该不要被他骂走了才好。他的伤口要是又发作怎么办?到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又没人照料,又要像那天晚上出一身冷汗了。

想着想着,她再也做不住,换上外套又要去医院。

佣人看她换鞋要外出,好心问她:“小姐,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给管家,让他帮你安排车子?”

她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下了出租车才开始后悔,欧阳上回明明说过了,再也不想看到她,也许他没把护工气走,看到她倒是要大发脾气了。

她没敢上去病房,而是拐道去了医生办公室。

幸好欧阳的主治医生在,就是上回那个对她颇有成见的那个女医生。

她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的问:“我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女医生不急不慢的倒了点茶叶在杯里,挑挑眉毛问:“你哥哥是谁?”

她这是明知故问了。韩笑只好说:“欧阳,就是前几天中弹进手术室的。”

“哦……”女医生给茶杯泡上水,才若有所思的说,“你还记得他是你哥哥啊?我以为你把他当仇人,恨不得他死了呢。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他恢复得很好,以他的身子骨,估计再要不了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那就好。”听到他没事,韩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她就知道欧阳怎么可能会不好好吃药治病嘛,他是欧阳,什么都成竹在胸,任何事都不能干扰他的心绪的。

“谢谢,还请你以后多照料他。”她道了谢,转身默默往门外走。女医生抿了口茶,盯着她的背影反思,怎么都觉得小丫头的表情不像是高兴,那双大眼睛里盈盈的水光,明明是失落嘛。

她又去找到看护欧阳的护工,把他的病例拿出来看了遍,虽然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但还是把每一个字牢记于心。

把病例还给小护士,她正准备走,突然听到背后那小护士说话的声音。原来是遇到相熟的同事,在一起闲聊。

“听说你那间房的病人特别难伺候啊?都摔了好几次东西了,你都拿他没办法吗?”

“唉,VIP病房的病人有几个是好伺候的。不过这个火气真够大的,上回我就拿个止痛药给他,结果他不吃就算了,还把杯子给摔了。”

“可是听说他长得也特别帅啊,受了伤也这么酷,这种气质忧伤的男人,不是对女人最有杀伤力了吗?脾气坏,更是能显示你的母爱的时候啊……加油,用你的温柔融化他,打动他!”

“我倒是想呢。每天求他打针吃药比什么还难,可你还别说,他就是天生有那种吸引女人的气质,他就是一句话不跟我说,我都心甘情愿站在那等他吃药。就是不知道他每天望着窗外在看什么,我几乎每天进去,都看见他用那特忧伤的眼神盯着外面,看得我都心疼。”

另一个小护士越来越激动:“电视里都这么演的,这种男人啊一旦爱上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你可别错过这机会!他要是再不吃药,你就直接扑上去抱住他,一边哭一边求他……”

“我哪有这个胆子啊!他就是不说话,那眼神都像能杀死人,我上回就帮他换床单被子的时候,碰到他手一下,他那反应跟洁癖似的,眼神冷的,我觉得他就是想把我手给剁下来。我要是抱住他,他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韩笑本来听到欧阳不肯吃药,心里难受得紧的,可是越听越觉得好笑,到最后竟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欧阳的怪脾气,果然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不过他的美色,恐怕更没有女人抵挡的了,难怪这个小护士每天心惊肉跳的,还做得乐此不疲。就连她每天和他朝夕相对,清晨醒来乍一近距离看到他的脸,都会觉得心跳加速,每到这个时候她就想跳下床逃走,后来大约被欧阳发现了,他再也没有在她之后醒来,每次她睁开眼,身边就已经是空无一人,连床褥都是冰冷的,寻不到一点温度。

可是主治医生明明说欧阳恢复得很好的,为什么不告诉她,欧阳不肯打针吃药?她知道他那个伤口疼起来有多厉害的,这样他都不肯吃止疼药,是想活活把自己疼死吗?

离开的脚步停住,她侧倚着墙壁,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坚强又被摧毁。

就去看他一次吧?

只要求他好好养病,看着他把药吃下去,就离开?

只是一会会,他应该不会再发火了吧。要是他发火……

她忽然想起那小护士说的话:他要是再不吃药,你就直接扑上去抱住他,一边哭一边求他……

她有些好笑的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欧阳可不吃这一套。他说不定真的会一脚把她踹出去,再让人剁了她的双手……她有些讪讪的摸摸自己的手,再背到身后。

“小姐?”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她,是管家的声音。

电梯门正好打开,韩笑下意识的往里闪去,可是没想到管家的身手这么快,竟然也跟着闪了进来。

电梯里人不多,除了她和管家就还有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年幼的孩子。

管家明知故问:“小姐你来看欧先生吗?”

“不是……”她心虚的否认,“我就是有点不舒服,来医院看看。”

“哦……”管家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既然来了,就顺便上去看看先生吧。先生这两天很想念您呢。”

怎么会……那天他明明说了,再也不想看见她的。

她垂着头,低声说:“算了,我怕他看到我生气。更影响病情。”

电梯在一楼停靠,那对母子看了她一眼,先走了出去,韩笑正要跟出去,谁知管家已经自作主张,迅速按下了闭合键,电梯门再次关上,韩笑蹙起眉,有些恼火的瞪着他。

管家说:“先生的脾气小姐你还不知道吗?小姐你哪次和他吵架,不是先生先回头的,这次就当先生是病糊涂了,您体谅他的身体,先去看看他吧。”

韩笑觉得这说法真是奇怪。欧阳这种人,什么时候向任何人低过头了,何况她和欧阳吵架,每次都被他欺负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哪有低头道歉认错过?不过话说回来,似乎每次吵完了欧阳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出现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本来就怵着欧阳,更不敢旧怨重提,只好当作冰释前嫌了。

管家的意思,该不会说这就是欧阳的道歉方式吧。她到宁愿相信欧阳是哪天心血来潮了,又想起怎么折腾她的新花样了,才会回来。

没由得她说好或不好,管家已经按了五楼。等她反应过来,电梯已经停靠,被管家连推带拖的拉进了病房。

欧阳正靠在床上坐着,偏着头一直盯着窗外,听见门响也没有回头,眼睛眨也不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笑背靠着门,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么贱,被人赶走了,还厚着脸皮“滚”回来。因为那天他就是叫她“滚出去”。

可是看到他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却更加心痛,一点儿也气不上来了。他脸色很差,这个样子从侧面看来更加阴郁,浑身都透着一股死亡的阴森,让人不敢靠近。

还是管家先开口打破了这种死寂的沉默:“先生,小姐来看您了。”

听到这话,欧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电影的慢镜头,缓慢而呆滞的转过头来,韩笑觉得窘迫,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是身后的门早就关上了,她退无可退。

很久,她等着欧阳的一句半句,就算骂她也好,再次叫她滚蛋也好,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又再次把头转过去,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方向,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或者只是把她当空气一样。

韩笑有点尴尬,管家在她肩上拍了拍,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们说你不肯吃药,我来看看你,只要看到你吃药,我就走。”

这样……总可以了吧?她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他要是再发火就太不近人情了。

等到她说完,欧阳才再次转过头来看她,这一次他的眼睛才慢慢的像有了焦距,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问:“谁叫你来的?”

韩笑回头看看管家,又低下头:“没有谁,是我自己……”

她还没说完,欧阳已经移开目光:“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让她都找不出留下来的借口。她磨蹭着,绞着手指,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管家终于开口说:“先生,既然小姐来了,就让她喂您吃药吧。我去外面给您拿药。”

出奇的,欧阳这次却没有拒绝,只是脸朝着窗子,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像。

管家就当欧阳是默认了,转身出去拿药,又带上门。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韩笑走近一点,这才发现柜子上还放着他白天没吃的药,哪里需要去找医生拿什么药,看来管家也不过找个借口离开,好留下他们两个人。

她把柜子上的药片和水端起来,走到他床边,轻声说:“吃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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