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众把女人果尔玛浑抬进她常住的土窨房里，放在土炕上，以佛托酋长的经验，断定这是孩子要生了。
快快，臭蘑菇你去撮土，臊木耳你去抱草，佛托酋长吩咐着两个看热闹的人。
转眼之间，臭蘑菇拎上一筐土，倒在土炕上，用手抚拉平，几个大土坷垃挑出扔掉。
臊木耳抱来了一大捆草，铺在土上面，抚平后让果尔玛浑躺上去。
你先歇一会，我去找老牛婆，佛托酋长说着，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疼痛难忍的果尔玛浑趴在草台上，痛苦地呻吟着，夹杂着不清楚的骂声。
这时，大厨波尼古也得到了消息，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
果尔玛浑痛苦地叫着，混蛋波尼古，我好痛，怕是要生了。
波尼古看着女人痛苦难忍的样子，心里着急得不得了，不住地转圈，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果尔玛浑说，老牛婆，老牛婆呢，咋还不来？
双手剖开生死路，一把拽出人鬼神，这句话说的就是老牛婆。
波尼古说是啊，老牛婆是不是死了。
你才死了呢，王八犊子真不会说话，果尔玛浑骂着。
那是我额娘，怎么会死吗？果尔玛浑伸出两个指头，来掐波尼古，差点从草台上掉下来。
果尔玛浑的额娘是部落里专管接生的，官称老牛婆。
女人生孩子，是部落中的大事，所以，老牛婆这个官，首先要求性格沉稳，遇事不慌，就像不紧不慢的老牛那样，所以被称作老牛婆。
又因为有的女人生产不顺利，老牛婆要有能力抓住小孩子的小脚，楞生生地给拽出来，这需要力气，需要牛的力气，所以叫老牛婆。
老牛婆，应该算作原始社会专管女人生产的妇科专家。
对于女人来说，生孩子胆战心惊的，老牛婆在身边，就是一颗定心丸，就是一个保命神，是不可缺少的人物。
波尼古急得火上房了，他知道卧虎部落的老牛婆是最棒的，又是果尔玛浑的妈，有能够处理好接生过程所有意外情况，保住母子平安。
佛托酋长焦急地走进来，说不好了，老牛婆不在卧虎部落，被邻村的豁鼻子接走了，豁鼻子的小孩满月，请老牛婆去吃喜，我已经派人去叫了。
佛托说着用自己的右手伏在女人的肚子上，慢慢地揉着，慢慢地向前推移，观察果尔玛浑的神色，说别怕，我在你身边呢，你这才是挂喜，离踩喜还有一段时间呢，老牛婆一会就能回来。
佛托酋长说的是老牛婆接生的行话术语，部落里称孕妇为锁母，胞浆的羊水外溢，称之为报喜，即将分娩时的肚子疼，称之为挂喜，正式分娩了，叫作踩喜，小孩子的胎盘叫儿衣，脐带叫作长命，切断脐带的石刀，叫作交脐，老牛婆的酬劳叫作拆红。
另外给老牛婆的奖赏，叫作看好，这一套说法，有着喜出望外、喜从天降、吉人天相、吉祥如意的昭示意义。
这老太太，就是糊涂，自家生孩子，她却邻村吃喜，回来后一定罚她，佛托酋长一边安慰果尔玛浑，一边数落着老牛婆，说如果来不及，我就得当一回老牛婆了。
佛托酋长对臭蘑菇、臊木耳等挥手，说出去出去，果尔玛浑要生孩子了，你们在这看啥？不怕撞红啊？
撞红可了不得，就是凶兆，就是流血，人们乖乖地走了。
佛托酋长坐在果尔玛浑身边，说你别怕，我不会接生，但我陪同你妈接过孩子，从报喜到交脐，都经历过，知道这里的程序。
你要是感觉太累了，就仰卧在草台上，脑袋给你掂高点。
我看看，你这浆水要涌潮了，是不是很痛？
别怕别怕，胎儿可能已经动了，小脑袋濒临产门了，这是顺产。
女人大粗脖你认识吧？她就是难产，我当时也在场。哎哟，是横生、倒产、偏产、碍产。小孩子在娘肚子不老实，瞎折腾，不走顺生的路，手和脚先伸出来，太吓人了。
部落里生孩子，最怕的就是难产，但你额娘那人了不得，做老牛婆这个官，非常称职。她能把婴儿的身子正当过来，用热水温过手后，就像伸进被窝一样，把胎儿的身子搬正，缕直，放顺，让婴儿的脑袋对着产门，而且用手指头扶着婴儿的小肩膀，不让脐带纠缠，这就没事了。
还有啊，你额娘这老牛婆还有一招，她在咱长白山的一种疙瘩榆上，采来一种叫老牛尾的草药，回来后加上茨儿菇，熬成一种汤药，遇到倒产的小孩子时，她轻手推入，让小孩子自己顺过来，然后用这种汤药催产，小孩子就能从倒产转为顺生。
你这是头胎吧？佛托酋长说，怪不得你害怕呢，等你过年生了二胎、四胎、六胎、八胎时，那就顺溜了。到那时，就好比老母鸡下个蛋似的，下完就走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忙别的去了。
小母鸡儿就不行，第一回下蛋，就站在窝前喊，我的个大，我的个大。
呵呵，那些老母鸡用啥眼儿瞅它啊？瞎吵吵，个大个屁。
人家那老秋梨家那个女人，生第五个孩子那天，不但没请老牛婆，自己收拾完，就去了北大河凿冰捞鱼，准备晚上的吃食呢。
当然了，生孩子也有一怕啊，佛托酋长说，主要是怕大流血，这种情况咋整？没招，谁也没招，老牛婆也是干麻爪，死没辙。
放心吧，你还行，你这一切都顺流，想好吗？孩子出生后叫个啥名字？
佛托酋长一面和果尔玛浑聊天，缓解她的情绪，一边为她不断地揉肚子，慢慢地将腹部的胎儿往外推压。
但是佛托暗说不好，这个麻烦事，让自己摊上了。
果尔玛浑痛苦地呻吟着，已经开始流血了，流了很多血，婴儿却是不出来。
忙忙跑到洞外，吩咐大厨波尼古，快，快去弄补血的药材。
佛托酋长很紧张，自己这个临时老牛婆遇上难产了，果尔玛浑可能有生命危险。
大厨波尼古去弄草药了，佛托酋长重新换了一臼热水，回到果尔玛浑身边，紧张地清理沙草上的血污。
这血就收拾不完了，佛托酋长几乎吓傻了。
女人果尔玛浑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微弱了。
果尔玛浑瞪大眼珠子喊，佛托酋长，我好痛，我好累，我好辛苦，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要乱说话，佛托酋长安慰着果尔玛浑，说没事的。
波尼古，波尼古呢，我想见他，果尔玛浑说。
他去拿止血的草药了，马上就回来，你保重自己，坚持啊，佛托酋长说。
佛托酋长安慰果尔玛浑，自己却是更加紧张了，老牛婆不在，怎么办啊？
果尔玛浑失血过多，若不赶快止血，就会有生命危险的。
佛托酋长不时地更换石头炕的草和沙土，不时地让人将新的沙土送进来，而果尔玛浑的血就是止不住，不住地往外涌。
突然，佛托酋长眼前一亮，有办法了。
她来到土窨房的门口，冲人群喊了一声，老萨满白赤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