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在老鬼的亲自护送下出了山门,又在他的亲眼目睹之下,化为玄鸟凌空飞去。
老鬼眯着昏黄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人走了出去才放下心来,又重新施法将山门的机关排列了好几层,又施下许多层结界,反复推敲至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才放心满意地腾云回了凌空阁。
凌空阁里尔愿还被定在原地,神情似乎有些呆滞,与刚刚侃侃而谈的机灵模样判若两人。
忽听门外传来拐杖敲击木板的声音,有人从门口踱了进来,人儿抬眼望去愣了一愣,似乎有些迷茫,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咧开嘴甜甜的笑道:“老鬼,瑶姬走了?白泽似乎也走了,这下快放了我罢。”
老鬼佝偻着腰,蹒跚行到她面前,一张枯槁的脸上似乎现出一抹轻松的笑意,声音也难得地有些轻快:“小主人莫急,再等上两个时辰不迟,您若累了,就去歇息吧。”
说着挥手将她凌空送上了床榻,落下帷幔,收了手。
尔愿却也不恼,当真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假寐去了。
老鬼等了一会儿,见小主人呼吸深重,该是睡着了,这才放心地出了门,小心地将门关上,长舒一口气,化影而去。
老鬼已有好几万年的年岁,看起来是个鸡皮鹤发的老人儿模样,但若是论年岁辈分,他是远远没有白泽玄鸟他们资历大的。
他们两个都是父神身边赫赫有名的神祗,远古洪荒时期可是从大洪水时候就斩妖除魔立下汗马功劳的,本事颇为了得,名声也响的很。
他这几天颇为焦躁担忧,一只玄鸟虽头疼但也相守千年,彼此有些许熟悉,他早就有了防备,不足为惧,更为疑惑不解的是这白泽却又来了,凡间传言白泽是天底下唯一的天定祥瑞,所到之处皆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若哪里有明君盛世他就会出现为之庆贺,颇受人间凡人香火敬奉。
但他又知道白泽不仅仅是人间祥瑞,更是那位神尊身边的守卫,几十万年间镇守在那大泽府邸,从未轻易下界,不知是何缘由下界来,三界传闻白泽是天地间孕育出的第一只神兽,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怕不是接近小主人有所图谋,思及此老鬼又有些绝望,白泽最是与世无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别是那位神尊对小主人有所企图!
他不管他们有何企图,小主人乃桃林中人,就算真有什么天命,也不关我夸父族之事,那些劳什子天命,谁愿意谁去!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着小主人,以及让小主人早日飞升上仙之位,桃林封印已有裂痕,虽然反复修补,但总有新的裂痕出现,他的混沌之力承自先主人临终授予半身修为才得以大有长进,这几万年来,为修补封印,再加上下界混沌之力日渐稀薄,早就没了当初那般精纯。
三万年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为了炼化更精纯的混沌之力,遍寻了三界,凡是有混沌之力之处,灵力稀薄的不堪设想,更令人担忧的是,混沌之力竟然在整个三界逐渐溃散,这就意味着大泽府邸的那位神尊怕是不久就要羽化了,这天就要变了!
万年前小主人诞生于桃林神冢,他一直以为是夸父所孕育催化而出,欣喜至极,却没想到小主子诞生五千年来他日日紧着她修炼,却除了化形毫无进展,他以为是桃林灵气不足,万不得已,将小主人施了护身咒送去桑山灵气充沛之处先行修炼,三千年前仙妖那场大战就在桃林附近,他为了守护结界,一时不察小主人被人偷走了去!
幸好小主人如今找回来了,无论如何,谁也别想将小主人带走,这岌岌可危的夸父族,唯有小主人才能解救!
老主人在时,也是游历过江河山川,凡尘俗世,颇为见多识广的,像小主人这般年纪的女娃娃,定是喜欢她这个年纪该喜欢的东西,毕竟拯救夸父族的使命太沉重,他还要看看哪里有漂亮的衣裳首饰,多给小主人拾掇点,毕竟女孩子家家的,没些衣裳首饰的,平白让人笑话不说,也怪心疼人的,一道金光闪过,凡尘的天空划过一摸流星痕,在晴朗的白日里,几不可查的消失不见……
这厢瑶姬刚刚甩开了老鬼派出的鬼团子,这会儿正调转方向往西直去,她于云上幻化出人形,从乾坤袋里抛出一物,甩到空中,眼神都没给一个,甚至连句话都没有,一瞬千里,往西急赶。
那物件落在空中,竟也没跌落云头,凭空幻化出一袭紫衣男子来,这男子柳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摇曳生姿,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眼角染着轻快的喜悦,眼里尽是对周遭广袤无垠穹隆的新奇和向往,似是初到人间喜不自胜的缘故。
这人也未将目光甩给瑶姬一个,勾唇轻笑晏晏,幻化出一把烟青色的折扇随意的抛到了空中,那折扇转了几转停了下来,扇柄正指了个方向,他歪头苦恼地瞅了瞅,轻呵了一声,“唔,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了。”
便化为青烟朝着扇柄的方向疾飞而去。
瑶姬一直行到三千里开外,凝神探查了一番,才敢落下云头,从贴身衣物里拿出那颗夜明珠子,将珠子抛到空中,低声念了一句咒语,不一会儿那珠子闪过一丝金光,那金光嗖的一下落在地上,竟化出一个人形来!
这人儿摇摇晃晃地站稳脚跟,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轻柔地晃动,只见这人儿伸了伸胳膊,“哎呦呦”地叫了起来。
“哎呦,我的腰,我的腿儿,我的脖子,快要断了!”
一边嘟囔说着,一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拧着眉嘟着嘴的瓷白秀美的小脸来,似乎是元神回归的时间太短,她还无法和元神融合自如,贸然将自己封在夜明珠里,有些消耗灵力,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略感疲惫罢了。
瑶姬心下好笑,但见主子难受,也不好太肆意,安慰道:“主人受苦了,可要服用一颗舒筋展骨丹?”
说着手心翻转,一枚散发着清淡药香的暗红色药丸便显现在了她的手上。
尔愿正弯腰伸展的动作一顿,忙咧开嘴笑道:“呵呵,不用了,我这一点事儿都没有,不用吃了,这可是脱胎换骨的仙丹,可别白白糟蹋了才好。”
瑶姬听了,面色刷的苍白了下去,心中仿佛被蜂子蛰了似的刺痛,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抿了抿嘴,最终却不动声色地止了脱口而出的话来,只把手心的丹药化去,默默地跟在小主子身后。
尔愿正观察着四周的境况,丝毫没注意到瑶姬的异常。
放眼望去眼前竟是一座村落,屋舍俨然,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尔愿直道有趣,无论何时何地,凡间都是最热闹的,但出现在此处,倒是不得不让人留个心眼了。
她少时在桑山初初修出人形,便被闻风来捉妖的逸尘打了一记神鞭,这一鞭子让她直接刚修出的人形消散的七零八落,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是何模样,便被抽没了,当时的自己还是个不过五百来岁的孩童,震惊剧痛之余忙连爬带滚躲回了桃树本体去,一进去便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本体里她是不怕的,毕竟百年前有一仙族男子和妖族女子相互看重,被仙族追兵拦截在此,什么仙器法器妖族秘术都用上了,她周围百里繁盛茂密的丛林和林中生灵皆瞬间化为乌有。
大火足足烧了七天,连天都烧的通红,那司雨上仙每日焦头烂额布了一道又一道雨令都无济于事。
后来不知是哪路上神恰好从此路过,不知怎的就解了这火劫,待烟消火灭,整个仙泽充沛的灵山宝地,成了灵气稀薄的焦炭土丘。
下届散仙一向以寻找洞天福地作为修炼晋升的必要途径,经此一役桑山便成了“弃儿”。
自此无人发现这偌大的桑山有一树桃花始终盛开无恙……
但也因这场浩劫的缘故,它常年吸收不到至纯至净的灵力,修炼更是缓慢,更是瘦弱无比,近千年才修出了人形,这千年等待刚一化形,便被抽没了,那委屈自是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那逸尘唤出佩剑激发全身灵力正要将尔愿连根拔起,谁知这剑灵却骤然失力,无论他怎么召唤就是藏在他袖子里不出来,竟然还有点瑟瑟发抖。
他虽不解性子倒是沉稳,自家剑灵向来所向披靡,如此定有缘故,用仙术一探方知,这是位修炼低微的小桃仙,并不是什么妖灵,因这山上灵气稀薄,气息紊乱,所以才会仙泽不明,这自己有错再先,又从未哄过女孩子,见这瘦骨嶙峋的桃灵哭的花枝招展,枝头上三三两两的花儿摇摇欲坠,看起来好不可怜,脱口而出道:“你……你先别哭,是我冒犯了,你待如何补偿,都随你,可好?”
尔愿止了哭声,带着浓重的鼻音,挑了挑眉头,“当真?”
听是个小女娃嗡里嗡气的哭腔,暗道自己鲁莽,一时心软忙一口回道:“当真。”
前程往事依然历历在目,自此逸尘当真陪伴了自己千年有余,在她以后孤寂的时光里,每每想起,眼前皆是人间盛景。
三界诸事人间话本,新奇物件,甚至是他师尊心爱的仙池圣水他也几经生死立功讨了来用来浇灌她的根系,逸尘于她,是良师,是益友,更是很重要的人。
等回过神来,再看眼前这一幕凡尘之境,倒不是那么惊讶了。
瑶姬不亏是神鸟,只睨了一眼,便察觉有异,忙闪身挡在尔愿深身前,小心戒备起来。
尔愿见状也敛了心神不,一边观察着周遭一边暗暗使了护身术将自己和瑶姬护在其中。
“小主人,您看那集市有何异常?”瑶姬本想点明,但也想试探一下小主人的本事,便先问了一句。
尔愿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似虚幻之境,目之所及皆是皑皑白雪,那雪被术法变成寻常村庄的模样,屋舍田地林间小道,甚至是人头攒动的行人,都惟妙惟俏,她甚至看到一个小童拿着一串糖葫芦在朝她奔跑?
这幅场景很祥和,但尔愿并不敢有丝毫放松,曾经逸尘给她说过,这世间术法万千,妖有妖道,鬼有鬼术,仙有仙法,皆有迹可循,只要找到施法之人破了术法便可。
见尔愿只是发呆不说话,瑶姬暗道自己鲁莽,忙开口道:“小主人,这里乃是当年雪神的神罚之处,雪神贪恋凡尘,和凡人相恋,凡人承受不了仙子的恩泽致使那凡人寿元骤减,永无来世,天帝降下神罚,雪神甘愿领受,并在西荒入口结界处,以白雪覆盖,生生用元灵再造了一座城池,这应是当年她遇到那凡人时的记忆,雪神早已陨落,此处应是她的一丝残魂在操控,久入者会迷失心智,但入西荒必须从此处而入,小主人莫怕,我带你走!”
瑶姬眨眼间就化身成一只火凤凰来,尔愿看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傲娇明艳的大凤凰,浑身翎羽金光熠熠,高傲且怡然,惊讶道:“原来凤凰如此华美,好漂亮啊!”
瑶姬摇了摇光彩熠熠的脑袋,无奈说道:“小主人莫要见怪,吾乃大泽府邸神兽,会幻化之术也正常,火凤凰和雪神以前在神界向来是密友,我们变幻成火凤凰的模样,雪神定不会觉得有异,不会为难我们的,我们只要飞跃此迷幻阵便好!”
尔愿听罢,忙坐上瑶姬宽阔的背,瑶姬待小主人坐稳当,忙用灵力护住小主人的气息,振翅高飞,一头扎进了那漫天飞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