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高考结束,但熊逸并不打算去上大学。活到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有当个学生最轻松。这个小区也不能久住了,过完暑假就要转移地方了。就在他思考着以后要去哪里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上面显示来电,小白。心里一边疑惑着,一边接通了电话。只听手机对面传来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喂,师父,是我,白文博。”“知道是你,有事直说。”“唉,几十年都没联系过了,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幸好手机号还没换呢,您老人家最近怎么样啊?”熊逸轻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早就和你说过,没出大事,不要找我。”“确有大事,知道您最近有空,没事就过来一趟吧。”“知道了,非得过去一趟?”“这回真是不来不行了,兴许和您这状况有点联系。”“好,三天后。““嗯,地方没变,一直住那呢。”就在熊逸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又传来了一句话“对了,师父,想你了是真的。”
电话那头的白文博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轻叹了一声,“师父啊。”
这边的熊逸也放下手机,白文博是现在知道他真实情况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而他是五十多年前收的徒弟。现在想来,当初遇到事情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如今也快六十多岁了吧。能与自己这种情况有关系的,能是发生了什么?
五十多年前,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在长白山上救了一个快要掉下山崖的小男孩,并把已经吓晕过去的小男孩送到了山脚的小村子里。这个小男孩本叫白宁,小名白牙子,由熟悉的村民们帮忙,把他送回了家。但他的家里,只有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父亲。当时熊逸没有进屋,而是直接把白宁抱走,等他醒来又把他送了回去。一路上,小孩不停地絮絮叨叨,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偷偷的抹眼泪。熊逸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往前走着,听他说着家中的不易,和一个小孩不应当承受的重担与委屈。它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和大多数村民一样以上山采药为生,只是有天采药遇上下雨,从山坡上滚落摔断了腿。
当时的白宁太小,只记得那天的下午比晚上还要黑,屋外的雷声吓得他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一心只盼着父亲回来。很久之后,雨渐渐小了,他看见父亲拄着一根木棍,从远处蹒跚着走来,左腿几乎算是被拖着前行,地上留下一道血痕,融进泥泞浑浊的地上,又被不断掉落的雨点冲淡了痕迹。从那以后,他的父亲再也无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路,本就不容易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自那之后,一个七岁小孩的肩膀上抗住了两个人的生活,即使有其他村民的照拂,也是困苦不已。村子偏远,本无什么医生,唯一一个近村的医生,对于他父亲的腿也是无可奈何。六年之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白宁知道就在旁边的山上有着不少的好东西,如果找到一个有年头的好药材,兴许就能让父亲好起来。这样,小孩爬上了山,才有了之后的事。
当时的熊逸和现在不同,他有着漫长的记忆,却并不完整,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清楚的事情也太多。他想要弄清楚自己的来历,搞明白为什么时间对于自己从不关注。他知道修真者可以驻颜换面,但绝大多数终究都敌不过时间,最后不是驾鹤西去,便是修的正果,证道飞升。而他呢,活了几千年,如今没有灵气连修炼都无法进行,体内的灵气不知为何无法大规模动用。为了给自己寻求一个出路,他也曾像一个凡人一般,练习武功,修习内力。为了找到一个结果,走遍世界各地,却都是徒劳。他一直在这个世间挣扎着,但无论怎样,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挣扎吧,无用的”就像是鱼缸里的微生物,被世界困在了这个方寸之地。
之后熊逸和白宁回到了家,也许是出于对这个小孩的疼惜,亦或是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小孩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极了他清朝时的一位故人,扎拉里氏,他在那里留了一段时间,把小孩父亲的身体调理好了。在他想要离开的那天,小孩紧紧地拽着他,恳求他,倒不是想让他留下来,而是跪在地上说,他想学医。熊逸早就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只记得看着小孩的眼睛,怎样都说不出那个不字。算了,但做好事,莫问前程,正好这里也需要一个医生。就这样,这个小村庄里住下了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而这一住,就是将近十年。反正在他这里,时间是最不值钱的了。从那之后他成了那里唯一的一个医生,当时的村民们对他十分敬重,无论有人出了怎样的毛病,总能让他治好,叫人不服都不行。医生身旁总跟着一个被叫做白牙子小男孩,后来,青年给他换了一个名字,叫做白文博。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白文博倒也是争气,如今已经是中医界最著名,最厉害的老中医了。
当初离开那里之后,记挂着师徒情分,虽然也没过去看他几次,但说过,有事可以找他,他一直都在呢。如此,每次换手机号的时候,都会提前告诉他,也一直保留着联系方式,即便没联系过几次。
熊逸不禁感慨,现在的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了呢?所以,在抛弃了所有之后,追求到了什么?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嬉闹的声音,那是有人带着孩子回家来看望父母。几人拿着几个小板凳坐在了楼下,楼下的小花园里小孩子们追着小狗,小狗跑过一朵花,惊飞了上面趴着的一只蝴蝶。热闹的场景,一如自己的孤独。
不正是这样吗?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间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
孩童、水果、猫狗、蝴蝶,这些当然热闹,可都和你无关,这就叫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