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少年看着女孩打了一下手语，就明白她的意思，再向客人说道：“她说今天的芒果不新鲜，所以店里没有拿货，不如试一下杂果？杂果糯米甜甜也很好吃的！我们所用的水果全都是新鲜的哦！”
客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但少年还是满脸笑容地给他们下单。
为这桌子麻烦的客人服务后，少年再来到我面前，礼貌地问道：“喜欢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这店是你的？”
“不是，只是来帮忙而已。”少年继续保持甜美的微笑，“第二次见面我猜我也应该问你叫什么名字吧？我叫庄语希。”
我顿时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难题。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陈一嘉或者一嘉，但我也不想欺骗他。半晌，我才找到出路，心虚地喃喃道：“我叫……嘉……”
“那么我叫你嘉嘉吧！”
第一次被人如此亲切地呼唤，我竟然心跳加速，脸颊也发热了！
为了逃避花痴嫌疑，我立刻把视线游移到那个聋哑女孩身上。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再望向我，问道：“是不是很好奇啊？”
我微微一愣，却由不住绽露失礼的一面，点了点头。
“她叫乐乐，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个聋哑女孩吧？”
“嗯，她为什么会聋呢？天生的？她是不是被家人遗弃了？为什么这么小就要出来工作了？”
“他是小时候发烧之后才聋的，她家境很惨的，妈妈是未婚妈妈，但没有放弃她，在众多流言飞语和反对声之下把她养大，开了这间咖啡店，两母女相依为命。她妈妈就在厨房里面而已。她在聋哑学校读完了初中，但这城市里惟一的聋哑学校都倒闭了，咖啡厅又是她们惟一的生活来源，所以她惟有放弃学业了。我跟她认识之后，就经常来给她补习了。”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发出没有礼貌的问题：“那你是她的什么人？普通人会愿意这样无条件帮人吗？难道是男朋友？”
庄语希不禁大笑了起来，“她才十四岁，我怎么可以伤害未成年少女啊？我是义工啦，认识她之后就很想帮她，而且我是一个人住的，所以下班没事做就会来帮忙。”
我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目光却由不住再次落在乐乐身上。
这个女孩，真的很可怜，比我可怜多了。
今天放学，我没有犹豫，很自觉地来到咖啡厅，但我还是站在外面看着。
咖啡厅里面依旧有点冷清，庄语希不在里面，就只有乐乐一个，她又要应付一群麻烦的客人，但这一次的客人看起来比上次的麻烦很多，虽然背对着我，但看起来像是一群不良学生，他们不断对乐乐指手画脚的，令乐乐一脸委屈。
见状，莫名的冲动让我跑进去了，我不懂得打手语，只能用口形跟乐乐说：“什么事？”
乐乐立刻在单子上写了一句：他们不肯给钱。
我愤然望向他们，打算吓唬他们不给钱就报警，但现在正式跟他们对望，我才迟疑地发现其中一个是堂妹子妍！
这是不是叫冤家路窄呢？
我们都被对方的视线吸引了，却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之际，庄语希突然走进咖啡厅了，可能看见一个对峙的场面，立刻问我：“嘉嘉，什么事？”
“他们……”我侧头望向庄语希，竟然说不出口。
“多少钱？”子妍突然发问。
我微微一愣，算了算，再回答：“89元。”
“不用找了。”子妍丢下一张百元大钞，首次带着高傲的姿态在我面前离开。
眼见子妍已经离开了，乐乐松了一口气，但我却无法放下心里的包袱。
我坐在空余的凳子上，托着下巴，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我猜子妍不会放过我的，但是她也想吃霸王餐，其实我们的罪行不相伯仲啊！真是的，为什么连帮人都成了罪行？难道我就不能认为爸妈会相信并支持我吗？
庄语希把新鲜的水果沙冰捧到我面前，再像我这样托着下巴看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神的我才迟疑地发现这一点，愕然惊醒，问道：“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才对，从那群人走了之后就一直发呆，有事吗？”
我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没事。
现在不一样了，我跟庄语希可是相识的人了，再这样把心事告诉别人，恐怕会招来笑话。
“嘉嘉。”庄语希突然喊了我一声，“你喜欢这里吗？”
“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连续三天这样跑过来太好笑了？
“你愿不愿意来这里帮忙啊？”庄语希望向乐乐，弯起甜美如大哥哥的笑容，“其实乐乐很需要朋友的，特别是女性朋友，例如有些女生的心事不可能跟我说，或者想逛街，也喜欢跟女生逛。”
我微微一愣，又沉默了。
很久之后，我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子妍通报消息的能力比我想象中还强，晚上七点左右，爸妈一回到家里就向我开骂，把做饭的阿姨也吓到了。
我没想到子妍居然这么讨厌我，歪曲事实说我有男朋友了。我真想讽刺地说一句，要是能够当庄语希的女朋友应该还不错的，可惜人家不要我呢！但最后我还是冷静了下来，平心静气跟他们解释：“我没有跟他交往了，我们俩都是在那咖啡店里帮忙。”
“帮忙？你书都还没读完帮什么忙？更何况那些低等的工作不应该是高才生去做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我变得太叛逆了，连冷静的爸爸也变得暴躁了。
我抿了抿唇，再用期待的眼神望向爸爸，请求道：“爸，我想做义工，那咖啡厅是一对很可怜的母子开的，那个小时候发烧后就女孩聋了，以后放学让我去那里做义工吧。”
“傻瓜，她们只是装可怜而已，谁不希望有免费的午餐啊，你去帮忙人家当然很乐意，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少了温习的时间，成绩赶不上第一，以后考不了最好的大学，毕业也找不到好工作，这样就等于毁了自己的前途！”爸爸的语气变得冷静了，同时也变得冷漠了。
“爸，她们不是那样的人，她们不是转可怜的。”我忍不住反驳道。
这一次，妈妈没有说话，可能是发现自己的方式控制不了我，所以让爸爸帮忙。爸爸讽刺一笑，再自信满满地给我解释：“到你以后要出来工作，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义工，没有人会帮你，就算亲戚也好，或许他们会说你死是你的事，不要连累我！一嘉，你是第一名，想不通的事情就来跟爸爸妈妈说，如果是太累的话，周末就给你放半天假吧。”
爸爸眼神里的自信令我无力反驳，我没有他那种自信，只有满满的酸涩。
我发现，我之所以抗拒并不是累，而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甚至是讨厌。世界太现实了，观点太讽刺了，我真的不想接受。
晚饭之后，我再次回到房间里。虽然只是一扇门之隔，但我总感觉跟房间外的父母疏远了，比以前幸福的天真的时候疏远了很多。
这，是长大的关系吗？
我握着手机，想拨打庄语希的电话，去寻求答案。
但是，我始终不敢这么做。
我在手机电话薄里面不断地拖动，我知道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但还是麻木地拖动下去。
突然，L系列里的一个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立刻点了点她的号码，冲动地发了一条短信：乐乐，在干什么？
乐乐很快就回复了我的短信：姐，是你？好开心哦，你居然会给我发短信！在咖啡厅里面呢，晚饭之后人比较少，在看着街上的人发呆。
从短信里面，我可以幻想得到乐乐的笑容，是多么天真和纯洁。一种被捧在手心的爱护让我又忍不住继续跟她聊下去……
是义工？还是朋友？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跟乐乐的关系，但我已经决定了，背着父母去咖啡厅帮忙，每天半小时。
没有真正接触，我也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去打理一间咖啡厅是这么累的事情。乐乐的妈妈在厨房里面没有机会休息，除了洗碗和厨房的工作之外，其他都是乐乐一手包办，就连客人的咖啡杯都是乐乐洗的。
乐乐说我只要负责下单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了，其实下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还有很多时间剩下来。
看着庄语希跟乐乐打手语，我不禁好奇地发问，而且是每一个每一个词地发问，但他们俩都没有一点不耐烦，耐心地给我解释。
今天，我不知不觉留到傍晚了，天色已黑，当乐乐妈妈把他们的晚餐捧出来时，我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万一爸妈回家发现我还没回去就糟糕了！
我慌忙地收拾书包，乐乐妈妈却温柔地向我笑说道：“嘉嘉啊，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
我回头望向他们，庄语希也留下来吃饭，他亲切地为乐乐夹菜，看起来就像一家人，我从这幅温馨的画面里找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
我的确是很想留下来，尽管吃的只是青菜猪肉，可是万一我露馅了，又得跟爸妈吵架了。
确定我不能留下来吃饭，庄语希竟然放下碗筷，坚持送我回家。
“其实……我送你回家是有目的的。”走上几步，庄语希突然跟我讲了一句奇怪的说话。
我愕然抬头，跟那双会摄魂的眼睛相对，脸颊竟然不自觉地发烫。
庄语希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发夹，“只有一个哦，所以要偷偷送给你！”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发夹，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当我双脚也无法动弹时，庄语希的大手竟然游移到我的头上，小心翼翼地把发夹夹在我的刘海上，“很可爱呢！我看我眼光还可以嘛！哈哈！”
我眨了眨眼睛，傻乎乎地看着他，依旧一脸愕然。
“我记得你问过我，大人的想法为什么跟你不一样，我现在可不可以改变答案？”
看着庄语希近在眼前的笑容，那份甜蜜叫人无从抗拒，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点头了。
“人类其实没有自己所想象那么自私的，只要喜欢，还是可以活在天真的世界里啊！你才十六岁，应该有十六岁的快乐。”庄语希摸了摸我额头上的发夹，令我深深明白他的意思，其实我也可以保存一份童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庄语希的友善，让我忍不住发出弱智的问题：“如果社会变得更现实，你会不会改变现在的想法？”
“不会，虽然你不是残疾人，但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哦，不要一个人去酒吧，发呆也要找我一起发哦，知道吗？”庄语希想也没想便带着甜美的笑容摇头，利落的答复让我空荡荡的心脏填满了温暖。
令人如此难以启齿的事情会是什么呢？我看这乐乐这张犹豫又焦急的脸，连我都担忧起来了。她不时偷看我一眼，又回避了眼神。
今天是星期天，夏天的天气又格外闷热，所以吸引了不少客人。庄语希忙着帮忙招呼客人，乐乐却在收银台面前焦思苦虑的，让人看起来很别扭。
乐乐又偷望我了，这一次，我捉住时机向她打了一个手语：怎么了？
心烦意乱的女孩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跑到我面前。我学的手语并不多，所以她索性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我好像月经不调，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看医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乐乐一直愁眉紧锁，这事情的确是挺难启齿的。
我立刻答应了乐乐的请求，待客人少了一些事，我们就前往医院了。
一路上，乐乐把她的奇怪症状告诉我，所以来到医院我也可以很清晰地告知医生。
医生先是有点好奇望了乐乐一眼，再继续向我询问她的情况。
幸好只是因为休息不够而导致月经不调，只要吃点药，调节休息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
我拿着药方站了起来，欲带乐乐离开时，好奇的医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哎，小妹妹，你是她的姐姐吗？”
我先是愕然回头，又望向乐乐。
好奇的乐乐眨了眨大眼睛，向我打了一个手语：怎么了？
她问我是不是你的姐姐。我回应。
乐乐见状，展开灿烂无比的笑容，回头向医生点了点头，间接回答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份温馨的气息感染，我的嘴角竟然也偷偷上扬了。
我背起当大姐姐的责任，自告奋勇地替她付款、拿药，虽然乐乐坚持把钱塞到我的包包里，但我总觉得这些钱是我应该付的，就像我有一种当姐姐的责任。
乐乐眯起灿烂如画的眼睛，嘴巴一直露出雪白的牙齿。在我们源源不断的交谈之中，最让我触目的却是这一句手语：姐，你会不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啊？
那一刻，我想也没想便点头了，然后更是主动去跟乐乐勾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