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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重组幸福(四)

周日,天气依旧阴霾,我依然是个问题少女。我想不通庄语希昨天的冲动到底是为什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隐藏,其实他到底在隐藏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他也有事情在隐瞒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偏要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

记得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吵架了,莫名其妙地吵架了,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他们总说没有事,然后我跑去问我们家保姆阿姨,她说了一句:大人的世界每天都有新的压力和秘密,并不是像你们小孩的世界那样说出来就可以解决了。

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不可以解决的?当时我是这样反驳阿姨,但最近我才明白,有很多很多事情都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了。

今天的咖啡厅,气息格外沉重,客人纷纷从咖啡厅里跑出来,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难道咖啡厅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幅画面突然让我惊慌起来!

我立刻跑进咖啡厅里面,今天竟然连乐乐的妈妈也跑出来了,她居然指着庄语希拼命地骂“你这混蛋”!

我惊讶地望向庄语希,他也随即察觉到我的出现了,仿佛没有预料得到我会连周日也溜出来,瞳孔突然瞪大了。乐乐和阿姨随着庄语希的惊骇回头,发现我之际,乐乐已经满脸泪痕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能再理直气壮去问,因为她们的伤心化成了无形的压力和恐惧,埋进我心里。

乐乐虚弱得无力回答,阿姨又气得痛心绝气的,只能瞪着庄语希,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问问这个庄语希,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吧!”

“语希?”我震惊地望向庄语希,心里越来越惊慌了……

庄语希仿佛知道沉默下去也没有办法,努力了良久,才能挤出心虚得轻若无声的说话:“我是一个编辑。”

“那又怎么样?”我先是脱口而出,但随即惊讶地张开了嘴巴。编辑更作者挂钩的话,那么庄语希是来找乐乐写作的?这样会令温柔善良的阿姨气成那样子吗?还是庄语希本来就不是为了做义工,是为了让乐乐写作才接近她的?

“语希,难道你……你是有目的接近乐乐的?”我不得不吐出可能会伤及无辜的猜测,因为我只猜得到这一点。

阿姨抱着乐乐的肩膀,眼泪都留下来了,“你处心积虑接近我们乐乐,最后又害我们乐乐伤心,你过意得去吗?不!你过意得去!因为你根本没有良心!利用一个孩子对你的信任,让她在纸上签名然后把合同内容写上去,强迫她三个月写一本书给你,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说你的良心都去哪里了?”

我顿时震惊得瞠目结舌,双手捂住嘴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昨天庄语希让乐乐在那张白纸上签名,就是为了强逼乐乐签合同?为什么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当时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情?

“对不起。”庄语希扫了一眼,视线仿佛又看过我,然后又愧疚地低头了,“我不得不这么做。”

“你为了自己的工作出卖一个天真的女孩,你对得起乐乐吗?你吃得下饭吗?你睡得着觉吗?”阿姨继续咒骂庄语希,激动得差点想揍他。

庄语希没有再回答,却挺起胸膛转身了。

回头的一刻,庄语希偷偷看了乐乐一眼,她眼里的忧伤仿佛可以深深刺进人的脑海里,永远也无法忘记。

我相信庄语希的说话,后来对我说的说话,很想相信,但是我的脑海里,却拼命浮现跟他初遇时的那些“哲理”。

他说:成长本来就是一种腐烂,到了连你都变成那样子之后,你就不会再觉得大人奇怪了。

难道,成长就真的是一种腐烂吗?人,成长了可不可以不腐烂?我想保存的,好像已经失去了,那些挂在悬崖边缘的理想,好像也掉进深谷了。

此刻痛不欲生的苦楚,告诉我,我喜欢庄语希,真的喜欢上了。但是,来不及告白,感情已经变质了。

他说过社会变他也不会变,但社会还没变他就变了,不,应该说,他一直都是跟世界一样黑暗。

现在想起来,真是非常讽刺。

或许,爸妈才是对的,世界上没有义工,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但我讨厌这种真相,讨厌这个扭曲的世界。

我,可不可以逃避?

乐乐的心情很差,她再也扬不起笑容了,把我也感染了。

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听爸妈的说话,我想好好读书,但是盯着黑板,脑袋混乱不堪。我根本看不清黑板,也看不清前路。

连班主任都发现了我的状态很差,他终于忍不住打电话来跟我父母说了,除了惹他们生气之外,原来,我还会令他们担心。

爸妈要限制我的行动,不让我去咖啡厅,每天要准时回到家里,而保姆阿姨就是我的监督人。

呆坐在家里,我看着窗外的城市,人来人往,大家都走得很急,没有为谁停留过。有些人形单只影的,有些人却挽着身边的人的手臂,露出了虚伪的笑容。

我突然想起在医院的时候跟乐乐勾过手指,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当时那么坚定的承诺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今天放学,我冒险在外面停留,因为我约了庄语希。

老天爷真会制造背景,甜品店外面下着斜风细雨,让沉淀的气氛显得更加凄凉。

庄语希披着雨丝走进来,他一眼就看见我了,但直到坐在我面前之后,也没有正视我一眼。

“给一张卡片我好吗?”第一句说话,居然是如此讽刺,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吐出如此冷漠的说话。

庄语希愣了愣,压得低低的脑袋终于抬起来了,他带着失落却不忿的目光望向我,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没有卡片。”

“你不是签了一个大作家吗?怎么会没有卡片。”

“在我认识乐乐之前,我已经被炒鱿鱼了,所以我才接近乐乐,她是一年前作品大卖之后又销声匿迹的大作家问问,如果只要当了她的经理人,我一定会红,所以……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庄语希还是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罪责说出来了,但他好像还是理直气壮的。

“为了当红人而去欺骗一个十四岁的残疾女孩,你觉得自己很无辜吗?”我冷冷盯着庄语希,突然很想笑出来,讽刺地笑出来。

“我也很想脚踏实地去得到别人的赞赏,但是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愕然地看着庄语希,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千万不可以因为他的“谎言”心软了。

“虽然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文学编辑,但我做事比总编做得还好,他们不给我升级没关系,但因为年纪小,也没有文凭所以一直被排挤,总编经常讽刺我是个高中生,前段时间公司要裁员了,大专以下毕业的第一时间辞掉,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这么卑鄙,跟乐乐相处之后我也很同情她,但是摔倒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人会同情你的!”

“你不可以找另一份工作吗?既然你这么出色,你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你以为想读就可以读吗?”庄语希怒喝一句,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冷冷道,“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你不会懂的。”

“我不想懂得这些,但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过,人类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自私。你说你也同情乐乐,我知道你不止是同情她,你也把她当朋友的对吧?毁了合同,向乐乐道歉吧,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跟你所说的‘大人’都是一个样。”庄语希留下了最狠心的“哲理”给我。

他的身影不知不觉地消失在我眼里了,我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放弃了,我却困在黑暗世界里找不到出路。

我从乐乐那里听说,庄语希还没有跟哪间公司签订合约,乐乐只是庄语希的作者,而不属于哪一间公司。昨晚庄语希参加了一个大型晚宴,云集了各大编辑、作者、和著名的出版社老板。

乐乐说担心不知道庄语希要带自己去一间什么样的公司,但我看得出乐乐的伤心比担心更浓郁。

我在网上搜索庄语希的微博,他好像出名了,就连个人介绍上也说明自己是大作家问问的经理人,但是,我居然忍不住继续偷看他的微博。

头一条微博:应酬完毕了,突然觉得很累,好像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如果嘉嘉看见一定会取笑我的。我想说什么,其实你懂的。

第二条微博:你问我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可惜那一年金融危机,爸爸在股票亏了很多钱,妈妈的公司也裁员了,提早炒了她,公司就免去了一份退休金。身为大儿子的我,不得不冲动跑出来社会,但当我后悔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跟我的青春擦身而过了。

第三条微博:昨天就这样跑掉,其实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对不起。

简单的微博上只有三条,一字一句却都像针一样偷偷刺进我的心脏。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他去应酬了,但是没有看见一张真心对自己笑的脸,我仿佛感受得到那种失落,就像我们心灵相通一样。

庄语希得到了他想要的事业,他已经跟一间非常著名的公司签约了,乐乐跟庄语希签约的三年内,他也可以继续留在公司里面当乐乐的经理人。

三年,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责怪庄语希的狠心。

庄语希还是必须去找乐乐的,因为三个月很短,他必须逼乐乐写稿,看着她的进度。

远远看见庄语希的影子,我立刻躲进厨房里,却又忍不住再次从缝隙里偷看。

庄语希没有如我想象之中狠心粗暴地逼乐乐交稿,他第一句打的手语却是:嘉嘉没有来吗?

乐乐瞪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

世界静了,我呆呆地看着那个失落的庄语希,脑海再次被烦人的问题充溢了……

第二天放学,我又偷偷来到咖啡厅帮忙。

这一次,我格外的小心,我害怕遇见熟悉的人,但并不是子妍,而是庄语希。

我小心得什么事也做不了,一直专注地看着外面。

突然,熟悉的影子又摄入视线,我立刻像个逃犯一样跑进厨房里。

庄语希没有立刻找乐乐,只是四处张望,好像因为找不到什么而感到失落一样,才缓缓望向乐乐,担忧地发问:乐乐,嘉嘉是不是被家人骂了所以不敢再来了?

乐乐再次瞪了他一眼,又埋头计算了。

庄语希抿了抿唇,拖着虚弱的身躯走到乐乐面前,双手伏在收银台面前,没有打手语,却吐出一句沙哑的说话:“对不起。”

乐乐仿佛从他的口形里面读懂了这句话,不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但庄语希没有勇气等待乐乐的回应,慌忙地转过身去。

见状,乐乐立刻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庄语希带着担忧和恐惧回头,却掩饰不了内疚不堪的情绪。

姐想要你为她写一本书。乐乐只是用手语打了简单的一句话,庄语希惊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其实那个不是我的意思,但是乐乐居然像看透人心的天使一样,偷偷把我和他的心再次联系起来……

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重来的?

你知不知道,有些骗子其实也会说真话?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背叛了我的朋友,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思念每天都在折磨着我。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欺骗下去,而不再揭穿自己的谎言,我会选择成为你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自那以后,庄语希再也没有来过咖啡厅了,我以为他不会为我写书,但乐乐签约的公司的其中一本杂志突然连载了庄语希的文章。

这些,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但我现在知道了。

如果,他现在就站在我后面,或许我会原谅他。这是我跟对面的乐乐打的手语。

乐乐抬头望向我的背后,一个身影随即遮掩了我的大部分阳光。

这是乐乐的小诡计吗?她原谅庄语希了吗?还是缘分?老天爷觉得把我们都折磨够了,来给我们一次重新的机会。

我握着杂志,眼睛还是落在庄语希连载的小说上,视线开始颤抖了,我不知道是来自双手还是眼泪。

我没有侧头,也没有抬头,那个身影却偏偏蹲下来,一张熟悉的俊脸摄入我的眼角,叫人的心七上八下。

五指修长的手指缓缓游移到我的手背上,在冷气之下,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温暖。

“其实世界并不是那么黑暗,其实人也并不是那么自私,人也是有感情的,当一个人发现自己错了会彻底改过,但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太迟呢?”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世界,一直很静,他们都没有打扰我的思绪。半晌,我才抬起沉重如山的脑袋,微微侧过头去,问他:“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那张绷紧而憔悴的俊脸突然扬起灿烂如画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纯洁的真诚,“我还没有写完,不知道结局,但我希望是大团圆结局。”

我不禁笑了,没有一点掩饰能力的我不禁立刻展露了我的心意。

我望向窗外,漾开一个太阳般灿烂的笑容:“很久没见过大自然了,不如我们去海边玩吧!”

“好啊!”庄语希猛地站起来,一只手握着我的纤手,然后却向乐乐伸出了另一只大手。

乐乐终于突破苦痛的疲态,扬起了久违的笑容。

我们三个手握着手,跑向大自然。

我们三个,再也没有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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