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都抬头看她,林甜甜道:“阿恒,前几天周公子的仆人在路上冲撞了你,今日与你重遇后,便想来跟你来道个歉。所以,派我先来跟你们说一声,他明日要郑重来赔礼。”
陈宇恒忙道:“算了,算了。什么大事,也值得如此。”
陈之容道:“周公子是?恒儿,你什么时候在路上与人起冲突了。”
陈宇恒道:“昨日。不过是划破了袖子,折了卖包子的陈大娘一根木杆,没什么大事,况且周公子也赔了银两的。所以——”陈宇恒转身对林甜甜道:“这也算两清了。赔礼实在没有必要。”
陈之容也道:“恒儿这话在理。小青梅啊,回去跟周公子说,他的心意我们领了,明日就不必来了。”
林甜甜笑道:“您的话我一定带到,倒是他采不采纳,我就不知道了。”
陈之容笑道:“好。那就辛苦小青梅了。”
林甜甜笑道:“您还跟我客气啊,您这么生分,我不乐意了。”
陈之容捏捏她越发娇俏的笑脸,笑道:“好,不生分,不生分。”
林甜甜拉着陈之荣的手,“那我先回去了,咱们火州这一季度的纺织账簿,我还没有登记完。”
“那快回去忙活吧。”陈之容笑着将她送出门外,挥手告别。
众人重新坐定后,陆风和道:“阿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林姑娘像一个人。”
陈之容一愣,“像谁?”
陆风和笑道:“就说你不走心。”
陈之容越听越糊涂,“风和,你想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迷了。”
陆风和见大家一脸听下文的期待,笑了,“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陈宇恒听故事的心刚被吊起来,接着就被人生生掐断了,他焦急的催促道:“风和,你就讲讲吧。到底像谁啊?”他真的很想知道,毕竟小青梅也太不像林家娘子了。
还不等陆风和回话,陈之容瞪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叫小伯伯。你这孩子,耳朵堵石灰了!要不要我拿火钩子给你扒拉开。”
陆风和笑道:“你训他干嘛,我挺喜欢他这随性的脾气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陈之容道:“你就惯着他吧。”
陈宇恒揽上陆风和肩头,笑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啊。可是娘,你看。小伯伯这么年轻,在路上公然叫小伯伯,会引起广泛注意的。”
一番话倒把陈之容驳倒了,陈之容失笑,“也对。那随你们吧。”
陈宇恒转头问陆风和,“小伯伯,你说小青梅像谁啊?”
陆风和正在喝酸奶,闻言一口核桃卡在嗓子里,忍不住咳嗽起来,笑道:“都这么打诨了,你还没忘了这茬儿呢。”
陈之容忙上前给他拍着,笑道:“别说是他,我也想知道。”
陆风和抬头,看到了众人殷勤期盼的眼光,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说了。“没有根据的猜测,不好乱说,对当事人不好。等我有机会证实一二了,再告诉大家吧。”
冯诚中道:“也好。大家赶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对对,赶紧吃。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陈宇恒最听冯诚中的话,不管他说什么都赶紧附和。
邹焕呵呵一笑,本来就是凑趣,不讲也就算了。
陆风和向冯诚中投来一瞥感激的眼神,冯诚中微微一笑,算是承受了。他太了解陆风和此时的处境,不能、不愿、不敢杂糅,就像自己独自背负秘密,不可言说一样。
深夜了,陈宇恒还躺着睡不着,他忍不住问道:“阿诚,你说风和今日所说是不是真的?”
冯诚中闭目,淡淡道:“不知。”
陈宇恒翻身推他,“你就讲讲嘛,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冯诚中被他晃得没法想自己的心事,忍不住睁眼道:“你去问风和不是更好?”
本是一句玩笑话,陈宇恒却瞬间听心里去了。他一咕噜坐起来,“可不是么,有现成的人不问,我在这儿猜个什么劲儿。那我去去就回。”说完从衣架上扯了外衣和带子,嗖的蹿出了门。
“喂!”冯诚中赶忙起身阻拦,还是晚了一步,陈宇恒前脚已经跨门出去了。
因走的匆忙,门都没有关好。
冯诚中坐在床沿上,看倾洒下的月光。满地霜雪,熟悉又陌生。他与陈宇恒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样一个月色满窗的夜晚。他那时刚刚向贾府求婚遭拒,满盘计划因这关键的阻力,不得不更改延迟。
他心灰意冷,本想告假修整一段日子。但义父再三传信,坚持让自己陪他走这趟商道。所以他只能日夜兼程,匆匆前来。当他赶到义父帐前,才坐定不久,就碰到了晃晃悠悠盲打莽撞而来的陈宇恒。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隐隐感到,他和陈宇恒的命运难免交缠,或许是宿世前缘,或许天意注定吧。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本来心灰意冷的他,难得心内泛起一缕阳光,仿佛万丈深海中一轮朝阳正在升起,给他心头一缕两缕渗进光明,进而慢慢绽放晴空的光亮。所以那晚,他虽苦闷,但仍然大方的开口承诺,许陈宇恒有困难尽管来找。他记得义父诧异的眼光扫过自己,因为初见面而如此爽快利落承应别人,跟一向谨慎、沉默寡言的自己相去千里。
此后,虽然表面一直嫌弃陈宇恒,但内心却因他的亲近欢喜不已,甚至他尾随去西叶并贴符咒给他,即便他早已知道,也还是默许了。与陈宇恒有关的一切都超出他往日的认知和预期,所以他每每反抗、反思,却又不能不承认,他真的喜欢有这样一个朋友相伴。也许,是他太需要人间的温暖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月光从门外撒了进来,满目清辉。他嘴角泛起笑意,因为此情此景,与那日捉弄梅清闲的场面太像了,他慢慢回忆,想及贾家珍宝时候,眉毛又忍不住微微皱起。是啊,这萦绕的摆脱不掉的结可还有解开的时日。
只是梅清闲对这件事了解多深呢?他有些后悔那日匆忙将他打晕了,如果不打他,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多,能对他有更深的认识也未可知。梅清闲此人天生机巧、工艺精湛,有时灵巧到非凡地步,所以他奉义父之命派人追查梅清闲,想要彻底摸清他底细。但追查了几次,困难重重。因为往往在追查初显眉目时候,线索就中断了,换一条线索,仍是。就好像梅清闲出类拔萃的机械工艺一样,他的经历也总能像他制造出的成品,随意敲敲打打就给人出其不意的新鲜面孔。
冯诚中嘴角轻勾,不出意外,又是一条老狐狸。
他关上门,刚踱回床边,陈宇恒就飞进来了。因为刚进房间,明暗交替还未适应过来,加上陈宇恒也没料到冯诚中还未睡下,所以冒冒失失,堪堪的撞到了冯诚中。
当离冯诚中不足两公分时候,警觉的他一个潇洒的转身,避过冯诚中,笑道:“呀,阿诚,你还没睡呢,等我呢?是不是你也想听故事?”
冯诚中坐好,躺下,“不感兴趣。”
陈宇恒推他道:“听听么。听一听。”
冯诚中睁眼,“说吧。”
陈宇恒坐在他身边,“话说我这么一路飞奔——”
“讲重点。”
陈宇恒撅了嘴,“听故事得听全套啊。话本不都是这么铺垫么。”
冯诚中无语,“继续吧。”
陈宇恒忍了忍笑意,“我飞进风和的房间时候,他已经睡下了。我就这么腾地跳到他的床上。结果。”陈宇恒笑笑,“你猜怎么着?”
“怎么?”
“没人。”
冯诚中一头懵,“为何?”
“他曾经是暗卫啊,动作太敏捷了。我一抬头,他蹲在房梁上看我呢。”
冯诚中忍不住笑了,“冒冒失失,踩坑就是常事。”
陈宇恒笑道:“他问话才好玩呢,他就那么瞪着我,问道:‘恒儿,你可在梦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