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恒躲在门后看他俩走远,长舒一口气,继而朝膳房奔去。房子不大,按一般风水布局,膳房是在住宅东侧,所以转了几个弯后,膳房就到了。陈宇恒瞅见无人,嗖的钻到厨房,并顺手把门带上。
厨房琳琅满目,水陆俱全。陈宇恒饿的两眼冒光,抓起一块羊排就啃。边啃边找到一条烤的金黄的大鱼,左右开弓。边啃边嘟囔,“这家主,生活不错啊。怪不得不愿听从郝静生召唤。”
将吃完骨头随手抛进秽物桶后,他转到馕饼处,吃一个藏一个。经过此次饿后,他决定还是有备无患。
饱暖思睡,更何况一夜未合眼,陈宇恒实在有些困了。他才刚打了一个哈欠,就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摁到了地上。
完了,被发现了!
“谁把门关上了?赶紧的,我就训话这一会儿,就这么一个两个的不省心。快点,锅里煮的什么啊,赶紧看看熟了没?干果准备的充足么?馓子炸的可够数?水果种类齐全吗?”
陈宇恒一边耳听这位膳食总管念叨,一边目视将自己带入帘后躲藏的冯诚中。原来你也来偷东西。
冯诚中放开陈宇恒,透过帘幕观察膳房动静。仆人忙碌往来,一时半会怕无法从门口出去。冯诚中仰头,天窗敞开。于是转身示意陈宇恒,俩人先后从天窗飞了出去。
陈宇恒追着脚步不停的冯诚中,一直出了这家院落。
冯诚中落地,“为何紧追不舍。”
陈宇恒猛地被问,尴尬的抬头看他,“啊?!”
他其实没想太多,冯诚中对他而言,有如磁石,见了就想靠近而已。
冯诚中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龟兹一路跟到西叶,陈公子想做什么呢?”
陈宇恒张口结舌,“你怎知道我是跟你来的?”难道他知道他偷偷给他种了影踪咒?
冯诚中一丝浅笑,“猜的。”
陈宇恒定定的看笑靥初绽的冯诚中,仿佛带了秋日花果的清香迎面铺来。被他感染,陈宇恒也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会笑么。”
冯诚中闻言,忽的冷了脸,转身就走。
陈宇恒紧跟在身侧,“笑起来多好看。干嘛——”
冯诚中顿住脚步,陈宇恒迈出半步后,忙撤回与他平齐。
冯诚中冷眼看嬉皮笑脸的陈宇恒,“你最好离我远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解释。
陈宇恒被人拒绝,有点气馁。冯诚中是他见过人物中最出挑的一个。模样不必说,功夫在几次交手试探后,也与己不相上下。如果说更胜一筹,那便是小术法方面自己会的多一些。英雄相惜,他一直把他作为知己来相处,无奈这冯诚中老一副生人勿近架势。
陈宇恒抬头看走远的冯诚中,噘嘴哼道:“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跟着啊。哼。”他扫一眼手腕处的微微光芒,影踪咒时效只有二十四时辰,他方才又偷偷给他下了一个。
走在前方的冯诚中,眼神略过右手腕处,嘴角微勾,眼神难得温柔。脚步却不停,一闪身进了前方密林。
他去密林做什么?陈宇恒快步赶至密林入口。只见高树丛生,遮天蔽日。凉风袭来,透入骨髓。陈宇恒边走边拉了拉领口,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堪比冰窟。
走了四五十步,一座双开扇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高宽各一丈,就那么方方正正矗立眼前。门上镶嵌着拳头大的昆山玉门钉。左右各挂一盏绯红色琉璃灯。如果不是在塞外,他都以为是进了东海龙宫。
大门紧闭,陈宇恒右手运气,稍微试了试力道。气韵沉厚,看来设界主人功底醇粹,非一般小道人物。
他慢慢顺着气场,瞅准间隙,闪身越墙而入。
墙内密植修竹,曲径通幽,陈宇恒踩着湿滑的青苔,边走边叹,沙漠戈壁围绕之处,竟然可以营造如此别具江南情调的小居。
绕过横亘前方的平屋,前方豁然开朗,鲜花盛开。陈宇恒吸吸鼻子,怪不得自方才就嗅到混合了花香竹香和泥土清香的潮湿空气呢。他站在花园入口放眼远望,院无杂树,芳草鲜美,清一色的粉白牡丹如海上翻浪,层层叠叠。陈宇恒漫步其中,不住揣测花园主人来历。
胳膊处猛地被弹中,他忍不住咧嘴,蹲伏在花丛里警惕的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右手臂受力,那右前方——居然是冯诚中扶着一位满头银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缓步而来。他们边走边谈,冯诚中不住微笑颔首。陈宇恒猫着腰跟上俩人身影,见他们进屋,便躲在屋后听壁角。
“风云欲来,我岂不知晓。可是我年老力衰,实在征战不动了。”
冯诚中扶老人坐下,“欧阳伯伯,我知道您的难处。此次我来就是探望您的,没有别的意思。”
欧阳和靖轻拍冯诚中的肩背,笑骂道:“你这孩子,自小就性冷孤僻,你在我膝下三年,我岂不知你脾气。如此自作主张,不怕郝狐狸回去罚你?”
冯诚中笑嗔道:“欧阳伯伯,诚儿的话您还不信呐。”
欧阳和靖轻轻摇头,“不是不信你,是信不过郝静生啊。你这孩子自小就把委屈独自扛着,听欧阳伯伯一句劝,凡事自有定数,不要总这么苦着自己。”
冯诚中点头,压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欧阳伯伯,我想吃咱们府上的蕊香酥配竹青醉了。”
欧阳和靖慈爱的抓起他的手,轻拍道:“走。昨日接到你的传信后,我便命他们将埋在泉底的竹青醉取了出来。又取出给你留存的牡丹初绽时的花蕊,看这天色,估计做好了。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欧阳和靖轻转屏风,地面现出一个宽敞的入口。他回头笑道:“走吧。你几年不来我这儿,我又新添了不少好玩意。”
陈宇恒见他们走下台阶,想跟进去,却晚了一步。陈宇恒闷坐平地,回味方才冯诚中关门时瞥他的一眼。恨恨道:“这冯诚中绝对故意的。”
闷坐无聊,他开始观察起这处房宇。房间配色单一,以原木和粉白为主,间或以翠绿点缀。与门外的修竹牡丹相映成趣。转过屏风是后门,穿门便进了一方小庭院,院里假山矗立,流水淙淙,假山后是一间带左右耳房的飞檐平房,大概是欧阳和靖的卧房了。陈宇恒推门而入,屋内凉爽清透,很是舒服。在屋内晃了一圈,陈设与前房无异,便关门仍回原处等候。
半个时辰后,地面响动,陈宇恒猛地弹到房梁,低头看扶着欧阳和靖缓缓出来的冯诚中。陈宇恒盯着笑语盈盈的冯诚中,才一个时辰,冯诚中便仿佛春日冰川,潺潺流水,周身都透着温柔。
陈宇恒心内一暖,原来任谁都会有温柔的靠山,或早或晚,总不落空。
欧阳和靖温言笑道:“诚儿,贵客进门许久了,还不请他出来见面?”
冯诚中笑道:“诚儿就知道瞒不过欧阳伯伯。”说完抬手一颗飞豆打中陈宇恒撑在房梁上的右腿,陈宇恒不提防一个重心失守,栽了下来。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生疼的右腿,不满道:“冯诚中,这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欧阳和靖看他虽可爱稚气,但从方才空中急转落地的架势便知他身手不凡。和气道:“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武艺高强,不知家在何处,师承何人呢?”
见长辈问话,陈宇恒忙恭敬的行礼道:“晚辈陈宇恒,家住火洲的东郊小镇,并无出门拜师,只是自幼随邻家沈伯伯习武。”
欧阳和靖点头,“我看陈公子人品端正,纯良厚道。又跟诚儿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日后可做彼此的左膀右臂。”
陈宇恒眼神亮晶晶的看一眼冯诚中,猛点头,“晚辈求之不得。冯——”却见冯诚中转过了头,不辨神色,陈宇恒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得体了。
欧阳和靖笑着打破尴尬,“诚儿心内也器重你。只是他自小孤单惯了,不善表达。”
冯诚中噘嘴嗔道:“欧阳伯伯!”
“好了,拿着。”说着顺手将放在桌上的竹青醉塞到冯诚中手中,拉着他俩去往家主的正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