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带你去个地方。花吐出一个一个的烟圈，说话的时候眼睛依然不离开那几只蝴蝶。一个我喜欢的地方。
灵还是说不出话，但心里高兴。
来，跟我来。花站起来，走入杂草中，叼着的烟冒着寥寥的迷雾，飘散在风中。
灵却站在原地不动，眼睛看着那几只好看的蝴蝶。
不敢来吗？花的声音夹杂在风中，轻轻地飘进灵的耳朵里。
灵这才想起，发现已经看不见花的身影，拿起地上他的牛仔衣，急忙追上去。
花走得慢，似乎在等她跟上来。
她跑到他的身边，和他肩并肩地走路，依然不说话，心跳得通通直响。她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用布鞋踢着路过的杂草。
他也不说话，也不看她，叼着烟，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他只穿一件草绿色军背心，破了几个小洞，他的牛仔衣还在她的手里。她看见他的手臂上的文身，简单几笔构成的蝴蝶，淡绿色的。她知道他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文身。
走出坟场，要穿过一条小溪。他们把鞋子脱下来拿在手里，涉水而过。春天的溪水，清凉洁净，浅的地方刚刚漫过脚腕，深的地方可以到膝盖。她小心地走着，脚踩在软软的沙子上，痒痒的。有时会有小鱼撞过来，她低头看，想象鱼儿也傻傻地抬头看她。
花已经到对岸，站着等她。他把牛仔衣扎在腰间，眼睛看向别处。
她要上岸的时候，以为他会伸出手来拉自己一把，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可是，他没有。眼神依旧淡漠。他说，不要等待别人伸出手。
上了岸，脚还是湿的，可是路上也许有刺什么的，他们不得不湿着脚穿上鞋子。
他带她走一条窄窄的小路，小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人走过，被杂草和藤蔓覆盖。他用一根木棍在前面敲着走路，怕草里躲着蛇。
她跟在他的身后，觉得有些害怕，终于打破沉默。她说，你时常去那个地方？
不，只去过一次。他说。
我以为你去过很多次呢？她一个不小心，左手的袖子被路边的树枝划破，手臂上出现一道血痕。她低声说了一句，哎呀。
他回头看她，把扎在腰间的牛仔衣丢给她，穿上。
谢谢。她顺从地穿上，那是个什么地方呢？
一个很好的地方。他说。
你是怎么找到的？
离家出走，那时我十三岁，和爸爸闹了别扭，就走了，走到那里去了。我是夜里去的，天亮醒来，看见几千只蝴蝶在身边飞，无数的花在脚下绽放。做梦一样。那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美，的确。那时候，我就觉，那是仙境才会有的美。他说。
那为什么要带我去？灵问。
不知道，觉得你该去那里。他说。你就想那里的蝴蝶一样，所以，该去那里。
你真是这样觉得吗？虽然得到的并不是她原先所想要的答案，但，她已很高兴。
目的地到了，是一个不大的山谷。安静的山谷，确实开了无数的花，各种各样的野花，好看得很。可是，她没有看见一只蝴蝶，一只也没有。
他伸出一只手，对她。她接住。
他拉着她粉嫩的手，小心地走过一小条隆起小田埂样的路。说是路，其实很牵强，因为那只不过是隆起的一小段长慢青草的土。已经示意过她不要说话。他走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
走了一会，大约是到了中心。他们停下来，她张开口要问点什么，他却把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把手指指向外面，让她注意看。她看向四周，还是什么也没有。
啊，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声笑起来，放肆而夸张的笑声在山谷回荡，久久不息。
呀。她惊讶地叫起来。
他们的四周，数以千万计的蝴蝶振动着双翅，似乎在跳舞，环绕着他们起舞。壮丽，不，不，不能用词句或语言来形容。
她惊讶地站着，学着他伸出一只手，让蝴蝶停靠在自己的手上。阳光从上面直泻下来，照在蝴蝶翻动的翅膀上，闪出神奇的光。这是奇迹，是神的领域。
这样的奇迹，一生也许只能遇见一次。他说，而我，遇见了两次，今生必会遭到天谴。
如果再让我遇见一次，我愿意接受天谴。她说。
这是危险性的所在，不要再来。他说。
可是，我就是喜欢危险性。她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她的鼻子上，让她清楚看见它翅膀上的柔媚花纹。
仙境。是了，此处一定是仙境。
蝴蝶在空中飞舞得累了，于是停留下去，重新躲入花丛内，悄无声息，似乎从未出来。一切归于平静，除了他们的心。轻微的风吹过来，带着野花的清香。
你居然躲在这里。晓芸和叶飞出现在山谷的入口处，跑过来，沿着他们走过的路。
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叶飞说，不会打扰吧。
花不说话，抽出一支烟叼上，没有打火点上。
这里好美啊，真的好美啊，你们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晓芸环视四周，发出惊叹。
让灵奇怪的是，那无数的蝴蝶居然没有一只因为叶飞和晓芸的介入和饿他们的说话声而探出头来，是了，连探出头来都没有。她回头看着花，疑惑，难道是他的魔法吗？
奇迹。他说。我说过，也许一生只能见一次，也许终其一生也不得接近它的边缘。
晓芸为四周的花所折服，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也许，我们该回去。叶飞说，老师会担心。
哦。花模糊应了一声，看见他的眼里的神色有些奇怪。
是呢，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老师该到处找我们了。晓芸说。
走吧。叶飞转身走向山谷的出路。
晓芸把叶飞画的画拿给灵看，说，怎么样，画得不错吧。
是呀，比本人要好看得多呢。灵说。
你。晓芸追着灵打，追了一会，追不上，于是便说，你是嫉妒我，哼。
是呀，我就是嫉妒你。灵还在前面做鬼脸。
我今天不抓到你，誓不罢休。晓芸追上去。
花和叶飞走在后面。
你喜欢她。花说。
晓芸？
灵。花点上烟。
怎么会，我怎么会喜欢上她呢？叶飞笑起来，让人一眼就明白是在掩饰，谁都知道，她喜欢你。
我是花。花说，我与她不在一个世界。
那我也与她不在一个世界。叶飞说。
你会后悔。花说。
不会，我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和机会。叶飞说。
喂，你们两个，走快一点，像老头一样。晓芸在前面喊。
哦，来了。他们一起回答，小跑着追上去。
不会，我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和机会。这是叶飞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