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后来发生的事儿,吾有些模糊,只知道眼前一黑,几乎胀裂的脑袋,昏聩。
醒来时,兀自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险些再次闭眸睡下。
“肋骨具裂,其断有十;腑脏具损,处隅迸血;拼命死撑,雪上加霜;竭力一击,火上浇油。龙燕岂,好家伙,你到底干了甚,遭如此大伤。”
仇潋空那张调笑般的脸是吾醒来时的唯一事物。
还有那贱贱的声音。
好贱,真想一把将他喉咙掐断。
“啧啧啧,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果真强悍得很!在下佩服,实在佩服!”
喷了口老血,再次昏聩过去。
“砰砰砰!”门倏然被敲响,阎华紧随推门而入,道:“有正事要办了。”
……………………
一泓清泉泛涟漪,缭绕缕缕氤氲,映静美蟾光。
泉水流经之处,汇起,聚成一半亩方塘。
塘中亭立一朵青莲,熏风一吹,绽出艳艳笑靥,旖旎风光,不可言表。
血于塘缘淌开,流进塘中晕开。
那是具尸体,面朝地躺着,安详,静谧。
吾等皆晓,那是一个新人,叫什么忘却了。
他不是吾拉进来的,也并无几次碰头,自然不熟。
但这种情况可不是个好兆头,至少对吾来说,相比火上浇油的窘态。
五人。与其说这是五场意外,毋宁说是一场屠杀,——一场针对吾等的屠杀。
“怎么说?”余拂宵双臂环绕于胸前,瞳孔涣散,眉头微蹙,面容憔悴,一副魂不守舍、神魄游离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尽是焰火。搞得吾也不禁有些悲愤。
仇潋空二指探出,伸进死尸的腋下,须臾用劲,把他翻了过来,使吾等可一清二楚地督见其正容。
果真是他,无论是携器,打扮,还是面容。
仇潋空抚尸体,感其肤触感:“死了大概有段时间,约莫在……刚才?”
“蹭!”余拂霄猛地抽出背后长剑。
须臾,并无事倏生。
看来是多虑了。
余拂霄收起长剑,目光却是兀自炯然,不停打量着四周。
仇潋空顿了顿,又捏住其两腮,有些诧异地:“嗯?”
吾跨过去,只见那半开口中,卧着一根舌头——一根腐烂至黑的舌头。
一股恶臭扑面,完全是腐臭。
仇潋空赶忙捂住隆准。
吾不为所动,浑然不惧,反而弯腰屈膝,更凑近地观察起来。
咦?等等,这舌头上好像有东西。
“这就是那取出晶骨剑的小子?”
陌生的声音。
吾惊了下,回头,环望四虚,寻其声源。
“何人?!”余拂霄更是一把抽出背后长剑,架于胸前,提防着。
“哟,瞧他吓的。”还是那陌声。
“你们放心,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那朵莲,可不是你们这些未经人事的毛孩。”另一个陌生的家伙开了腔。
莲?
吾回头,但见那原先青黛的青莲,竟通体殷黑,还散飘着缕缕黑烟。莲茎彤红,闪着血光。
淌进池中的血竟凝集起来,连成一线,血管似的连起尸与莲。
“为什么?”余拂霄怒视着黑暗中朦胧的身影。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你是说为什么是他吧?因为他的血,可是好东西。话说回来,你们相处如此时日,晓之竟不多于余(余,同我)。”第一个声音有些浑浊,似乎年纪不小。
“哼。”余拂霄闷哼一声,又是紧了紧攥着剑的手掌,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吾等‘暴屠者’,屠人,屠龙,屠心。”第二个声音。
“吾等‘暴虐者’,专屠‘暴屠者’。”仇潋空不要紧地开了个玩笑。
有时候还真挺担心这家伙上街会不会被仇人围殴死,要真是那样,吾即是首个迎上去揍他的。
吾翻了个白眼,这时候竟还有功夫开玩笑……等等!那是……
眼角无意中督见池中,却大惊失色!
“呵,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池中倒映着……
一条龙!
“吼!”
几乎震碎耳膜的吼声贯彻整片天地。
“好好享受吧,隐龙的美妙。”
吾几乎屈腰,胃腔翻腾,脑中一团浆糊。
眯眼,勉力抬首,却浑无龙影,无论是陆地,四周,还是半空,云边。
但池中却确确实实地倒映着一条龙!
“砰!”腰间倏然一痛,而后,吾身倒飞,落进池塘。
吾扑着水,欲孵泳而上。
“扑通!”又是一个身影落进塘中,似乎是仇潋空。
他也一样,像只狼狈的落水鸭,扑腾着肥硕、被淋湿的双翅。
塘中,无了一目尽底的浅显,尽是望不尽的黢黑,无底的水积成深渊,发青的苔壁,头顶塘面的蟾光成了唯一。
腰间兀自持着痛楚,表皮似乎被撕裂了,不停地迸着血液,充塞四虚,晕染周水。
塘、湖、河、海、洋、潭。这应该是个潭,很深……很深。
眼前虚无缥缈似的,无论怎么摆臂划股,都上不了一丝高度,反而愈渐愈沉。
头顶的蟾光愈加渺小。
百静之中,吾似乎闻见有人在交谈,听。
“一般黑莲皆为‘尸莲’,阴邪得很,连通阴界,可这就有些奇怪了,竟有青黑二态,难不成是阴阳花?”第一个声音,这是一个大处中年的人。
“我倒觉得有些与龙尸血莲相似,没错,就是龙尸血莲!”第二个声音,沧桑得很,发声如同拉锯一般,趿拉着,令人不禁联想到一位行得躘踵的老生。
“师父,啥是龙尸血莲啊?一种莲吗?”第三个声音,很稚嫩,似乎是老生的徒弟。
“不,这不是莲,仅是外表相似罢了,毋宁说是一种仙药,不,一种嗜血的仙药。”老生。
“仙药?食可成仙否?”第一个声音,吾听着其变得有些贪婪。
“哼,你脑子就净些长生之邪术。”第四个声音亮相,听起来也是中年。
“只要未合时机,它便是‘莲’,可活千年;但只要一碰‘真龙’的血,便会发黑,只要供奉它一定的‘龙尸’数目,便会转成仙药,食了可成仙。”老生,在吾心中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了。
“供奉是……”徒弟,很不耻下问。
“祭祀,只要将龙尸的血给它汲足即可。龙尸是真的龙的尸体,且须新,切不可使血流干,不然拿什么祭祀;如果找不到,还可用技巧招高、天赋异禀、膂力过人者代替,且需天命不凡。”
代替?祭祀?吾联想着。难不成是吾?或仇潋空?
那现在的处境是……
危甚!险极!
倏然睁眸,兀自身处深潭,眸前蟾光已浑然无存,四周皆昏暗无光,眸中阴翳,朦胧一片,甚是阴寒,冷极作颤。
腰是最冷的,幸好还有些知觉。
右颊甚痒,仿佛是毛发长须抚挠之,阵阵瘙痒。
转头,只见令人毛森骨立的晦暗中,一双犹如铜铃的眸子闪着金光熠熠。
“咕噜咕噜……”一串水泡浮现,徐徐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