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着小雨,为城镀上一层灰薄的霭。
立于此城至高之聆,淋着不入眼的溦雨。
名副其实,溦城果真接连落溦。
近些日子,战局纷至,龃龉接踵。
心,累了。
身,乏了。
想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再次投身于繁华街市,却是格格不入,处处透着陌生。
连休息的欲想——也渣滓不剩了。
但繁华——兀自。
近处馆阁楼台,隐约参差;远处城台金壁,对朝叆叇。
吾立于山巅,面朝盛城,背对山水。着碎布般,衣衫褴褛,捉襟见肘,瞧起来很是狼狈,与这黑水白山应和成鲜明对比。
“一花一草一木,一横一撇一捺,皆是诗情画意!”——但兀自掩不住吾的豪情壮志!
“是嗬!
山,嵂嵂崒崒,大开图画;
水,潺潺湲湲,碎溅琼瑶;
乡,连阡带陌,密蕙新苗;
城,金汤巩固,只斗逍遥;
宫,钟鼓管籥,闺怨春愁;
楼,高阁如殿宇,层台似锦标;
殿,布玉陛金阶,立文冠武弁;
花柳巷,管弦楼;
云渺渺,人茫茫。
色泽润得很哩!”
吾回头,但见那山颠下,不知何时立着一名素衣学士,绣口才学,不知云曰,听得吾是云里雾里,宛若身陷庐山。
“哈哈,龙燕岂!我终于找到你了!”
“切,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认出那人,吾笑笑。
……………………
“这儿可是周遭最奢侈的食馆了,如何?”他与吾勾肩搭背,踱到一家饭馆,脸上兀自镀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嗯,金碧辉煌,雍容瑰丽。”吾应着,踏入这饭馆中。
饭馆中擎着两排各四根不拔之柱,八面莹澈。地铺瑜砖,垣镀金漆——果然奢侈!
还有各种飘然瑰女环绕于周,身着红裳,半遮半掩,身姿有致,妩媚妖娆;唇上胭,颊中脂,更是衬得一派螓首蛾眉;
有的起舞,有的拨琴,横箫竖管,琴棋书画,分工确切,样样精通,可谓珠联璧合。
一圈树围住整个宫殿,桃柳梅竹菊,颜色各异,相得益彰,皆处盛花时。
琼香缭绕,瑞霭缤纷。
瑶台铺彩结,宝阁散氤氲。
风翥鸾翔形缥缈,金花玉萼影浮沉。
上排着九凤丹霞扆,八宝紫霓墩。
下列着五彩描金桌,千花碧玉凳。
这儿约莫有十顷大小,饭桌摆得星罗棋布,多而不紊。
最大的一桌正对着大门,桌上摆着龙肝凤髓,熊掌猩唇,珍馐百味,异果嘉肴。
上席坐着二位官人,想必也是大富大贵之人。
“哦对了,你尚不知我是谁吧?”终于正常点了。
“嗯。”
“哈哈,尝袍今郎——白梏尘!”
“梏”字表桎梏,意不知;“尘”字则是映出一派尘尘烟世,不禁掺杂迷惘之情。
如此一来,这名儿是表桎梏这尘世的吧。
好名儿,读着还挺押韵。
但……
“老兄,吾识汝否?”
“嗯?现时不就识了?哈哈,走,咱们先去行膳吧。”
他领着吾,直向那桌饕餮盛宴踱去。
“哈哈,等急了吧?”他对着那二位吆喝道,——可是一点都不见生分呢。
熟人般的,那其中一位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的俊彦浅笑着,推了推股下的金椅,立起,踱来拍了拍白梏尘的肩膀,报以应答:“大谬不然,这仅是凤毛麟角,你迟到的习惯可真个不变,我都司空见惯了,哈哈!”
吾只见得其身着一帆素青布衣。
能消受得起如此福分的官人,会甘身蜷缩在一件如此朴素的单衣中?
不见得吧?
可能锦衣夜行,便是如斯。
白梏尘莞尔着,给予了其一个白眼,并拍掉了他肩上的手,顺着对吾招了招手:“别愣着,过来坐吧。”
“哦?曾经的缉榜榜首?”那俊彦兀自莞尔着,伸出手,与吾握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仇潋空。”
“松拂疏窗竹映阑,清宵霁极云离岫——余拂宵。”那另一位官人也点了点头,可谓头头是道。
吾轻握着仇潋空的纤手,头颈冷汗滑落。
脑中疾速想着配着吾名的离骚之诗——毕竟总不能丢个面子吧?
最终作罢,吾是朽木,不可雕。
“龙燕岂。”吾点了点头,意味隽永。
“别闹了,坐吧坐吧。”白梏尘打破僵局。
………………
“唉,龙兄,你可别在意,那夯货就这德性,你……”
吾立马掐断其话茬:“没事没事,小打小闹罢。”
白梏尘顿了顿,随后爽朗大笑:“哈哈!龙兄果真好性情!果真乃性情中人!”
啊……怎么都知道了……
也罢也罢,不去管顾,都决定给自个儿放个假,可不能再搅进纷争中了。
唔……有点想念吾那温暖的被窝了。
那……走吧……
……………………
好了,背后的那些人,吾现在可是个废人了,弃武从文是吾人生的折点,亦是贯通始终的道,就别再盯着吧。
但若是想使吾安分守己,是全然不可能的。
最后一点,为重中之重的。
老白,
你必须得死。
——记于吉燠年间,时龄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