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有什么?”
“有欢快的小鱼,有凶猛的大鱼,有大鱼吃小鱼的自然。有受惊小鱼的恐惧,有饱腹大鱼的满足,有结束后寂静的水流,有...有无穷尽的水。”
“这是你看到的,不需要你看,凭你的常识,凭你在书中所学。”细若游蚊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有什么?有氧气,有阳光,有水生生物,有哺乳动物,再往下···有抹香鲸大战乌贼王?”
“什么玩意!再想想。”问者开始不耐烦起来。
“这也不对?难道你要我说有比奇堡和海绵宝宝?或者水母田与水母怪?”少年的思绪开始跑偏了。
“够了!你个······,听好了我的好孩子,你只需要回忆最近的事,就像前天好不容易在玩桌游时抽到了预言家那样。”
“哦,我记得这个,那白狼王是个逗比,第二个回合就自爆乱刀人。可海里没有这些啊?”
“行行行,记着就好,不要海里的了,还有别的事吗?比如美食,这游轮上伙食咋样。”
“挺不错的,额,反正比我妈弄得好,在她那什么都是一锅乱炖。”
“那说明这里的厨师不错啊!你见过厨师吗?服务员呢?或者说这里服务态度怎么样。”
“厨师···厨师袍······说到这个,我记着我见过一女孩,披着一厨师袍,怪好看的。”
“什么女孩,你瞎想的吧,可别跟我说海螺姑娘的故事。”
“不是海螺姑娘,是穿厨师袍···不对!是穿潜水服的姑娘,好看个鬼,手里拿根绳子,吓得人死,别说了···别!我被绑起来了!救我!”
“放轻松,孩子,你现在身边就我一个。听我的话,你从没见过什么穿工作服的女孩,游轮上可不会招没经验的小屁孩,你那天只是累了,你想喝酒你还记着么?你在走廊上瞎晃悠半天后就醉了,接着你回了卧室一觉睡到了太阳晒屁股的点。你什么也不记得了,毕竟醉成那样也真是够呛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提高了音量,变得温柔与沉闷,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对,滚!骗子!我可记着很清楚。不只是女孩,还有怪物,鱼面猴身,没异型吓人但是比异型恶心。我拿叉子对付了他,我也一样可以对付你,老家伙。等等,我的钢叉呢?我的钢叉呢!”
“行了,睡吧,我的好孩子。”声音充满无奈。
话音落下,世界又重归于寂静,只剩下微小的噪杂。
开心环游号最底层,临时指战室
不大的房间,简陋的布置,除了正中央一张单人木板床,到处都闪烁着暗沉金属的光芒,高瓦度的白炽灯低悬在房顶上,把雪白的床单照的瘆人,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像是某种吸血鬼的邪恶复活仪式。床边站了两女一男三人,其中男人轻轻低喃,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就他目前的精神状态而言,差不多再有一小时就会醒了。”男人开口说道。
“安教授辛苦了。”吴芳冲男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辛苦到不至于,这种情况也算是我的失职。”安教授同样微笑回礼,只不过笑容有一丝苦涩。
“我早就说了,能独自击杀初阶种的男孩,不会有这么简单。”苏梓柯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个被漏掉的能力者?可他的双亲都没有听能,气息从哪里来?”吴芳一边反驳,一边把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苏梓柯。
上面有任晓川的家庭背景以及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
“母亲李兰州,小学语文教师,父亲任志高,高中物理教师。可以啊,书香门第。看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安教授凑过脑袋念了起来。
“品行有待商榷,成绩是还不错,高考六百出头的分数,对比模拟考估计还发挥失常了。”苏梓柯接下了话茬。
“行了,别给我瞎扯,安教授,气息评测还要多久。”吴芳打断道。
“最快还要两天,他已经在观察名单里了,所以规定流程都要走完。”安教授回答道。
吴芳挑了挑眉,不悦的说:“所以我们还得等那些乌龟老爷品完了才能看他的资料?作为一线人员。”
“其实以你的资历,想当干部也就是一张申请表的事”安教授回道。
“是吗?我是什么资历,有资历的人大把都在,他们直到逝世也没松一口气,他们追寻的是使命,可当他用炽热的血去逼退恶魔时,判他死刑的却是乌龟,我可不觉着当乌龟有多么光荣。”
突然的,房间里变得安静了,那句有资历的人像是一道残忍的利箭,射杀了名为喧嚣的乌鸦。像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三人的呼吸声开始加粗。
还是吴芳打破了沉默,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女人有一种强大的控场能力,她轻轻笑了笑,说道:“不说那帮乌龟了。眼下这孩子的事还挺麻烦的。”
“在不确定是否为传诵者的情况下,强行加大消除力度基本上会把他变成傻子。”安教授想了想说。
“那样挺可惜的,毕竟考了个好大学呢。”苏梓柯提醒道。
“当然不会这么做,这是最下策。”吴芳回道:“只能让他先混过去了”
“怎么混过去呢?”一道沙哑的男声响起。
“嗯?”
“嗯?”
“卧槽?”
三人头上集体发出问号。扭头看去,床上的男孩已经起身了,身上的衬衫凌乱不堪,白皙的皮肤被灯光照的晃眼,一双幽怨的眼睛正盯着三人。
“关于为什么我一觉醒来还得接受残酷事实这件事我暂且不论。很明显,你们的善后服务做的并不到位。相比于此,我更好奇你们口中关于我的问题,区别于正常人的。”任晓川一边接过吴芳递过来的衣服一边问道。
吴芳别过他幽怨的眼神,说到:“抱歉,又食言了。这位是阿尔法-安,精神学教授,俄裔澳洲人。”
站在吴芳身边的大胡子老外绅士的点了点头,发白的两鬓和属于强者的头顶让这个年迈的学究多了一丝神秘气息。
吴芳接着说道:“我们是一个组织,组织有很多概念,以后你上大学就能明白,它是一个有目的,有系统,体量庞大的团体。”
“所以我是目睹了黑衣人的交易对吧?话说你们有代号吗?”任晓川不喜欢她这种自诩成年人的口气。
“闭嘴,好好听。”苏梓柯瞪了他一眼。
“你之于我们就像我们之于你们一样,是一个意外,到现在为止,我们对你的态度是保守且温柔的,在确定了你的身份和能力后,我们就会采取措施,但很明显我们还需要再等一等,有幸的是,你有机会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甚至亲自踏进来。”
吴芳瞅了眼手表,继续说道:“我们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黑衣组织,但我们尊重法律。另外,我接下来的话如果你不照做,就不是变成小学生这么简单了。”
“……”
“第一,尽量减少与朋友接触,不管你是装病也好晕船也好,能待卧室就不许出来。第二,保持正常,无论遇到工作人员还是同学,都要一切如常。第三,不允许透露任何一切有关今晚你的所见所闻。第四,保持联系,记住位置,随叫随到,且不能被人发现。”
“明白?”吴芳问道,冰冷的眼神像是要任晓川记住自己的忌日一样。
“明白?”任晓川重复了一遍,但那轻佻的语气让人明白他并没有在回答问题。虚弱的少年低下了头,皮肤依然是单纯的白,但在左肩至胸膛两个巴掌的距离,却多出了一道丑陋的疤痕,区别于周围的肤色,有一条接近五寸长的褐色硬壳,这是刚长成的血痂。而在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有一道深刻且锋利的创口。
少年缓缓走近女人,视线从女人头顶的针织帽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她的腰间,那条配有花哨金属logo的腰带侧面有一个暗扣,上面别着一个手掌大的皮玩意儿。平时它被风衣或工作服所掩盖,但现在它暴露无遗。
少年想象了一下女人掏出它时的利落与迅速,很飒的画面,随即微微抬首,说道:“尊重法律,用了个好词,具体怎么做呢?用枪把不尊重者的脑瓜崩掉么?”
话很刺耳,但显然落空了。吴芳无奈的看着少年,右手伸进风衣,一边解扣一边说道:
“看得出你很生气,当然,换我我也生气,你要知道你有这个资格,但我也知道我有资格让你闭嘴,抱歉的是,我没有什么时间了。”
吴芳说完,右手从风衣里拿了出来,同时手上多了一把柯尔特蟒蛇,一把看上去绝不是量产的漂亮左轮。
吴芳看了眼少年,接着说道:“还是那四点,给我努力去做到,需要我重复吗?”
任晓川盯着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金属管子,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一种无论怎样深呼吸都无法消除的颤抖从头顶的冰凉处开始传递。
“很神奇,你们的行动、能力、行为逻辑以至于思考方式,都很神奇。”任晓川努力不让自己结巴。
“咔。”
回答他的是吴芳扣保险栓的声音。
“需要我重复吗?”
“明白。”少年再次说道,这次是陈述语气,很明显回答了她的问题,但是在字面上,他决定抗争到底。
“明白就好。”吴芳不打算与少年计较,再次明确了要求以后,就让少年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了吴芳一人,苏梓柯与安教授也在少年离开后走了,对于少女而言,麻烦解决后自然要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任务。
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吴芳松了一口气,她也有些累了,刚刚满脸冷汗的少年仿佛还在眼前,令她惊讶的是,让少年屈服的,并不是脸上显而易见的恐惧,而是深埋在少年眸子底下的,一抹隐晦的兴奋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