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封锁
“x市爆发大规模新型流感病毒，病毒极具危险性，请广大市民配合军务人员有序撤离……”车载广播里的女声用同样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报，让人原本就已经很压抑的心情又添了几分焦躁不安。
眼前排着长长的车队，就像节假日的高速，只不过那时遇见堵车心中更多的是抱怨，而这时是催命，出城的路被军队封锁了，明显是怕病毒外散，正在派人挨个检查身上是否有可疑伤痕。
润璞“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还要编那么多幌子欺骗市民。”已经听不下去了，关掉了广播。刚从市里逃出来的两人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
“有的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就像天灾发生后永远不会爆出真正死亡的人数，你要把丧尸的事传出去是会造成恐慌的。”溪望靠着车座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车队“不过只要不傻，都能看出问题。”
打开手机看新闻x市，p市，h市，l市都爆发了类似的“流感”，看来这病毒来势汹汹，想要遏止它不是那么容易，一旦处理不好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外面可真热……”润璞望了望车队，摇摇头又坐了回来。
“闷热比较利于病毒滋生，单是天时就如此的不利，如果没有疫苗的话，局势怕是很悬。”可现实就是哪有这么容易弄出疫苗，两人都是学医的，以往遇见新病毒，从病毒爆发到疫苗的制成都需要相当一段时间，而面对这种攻击人神经的病毒，疫苗的研制更是困难重重。
“疫苗一定会研制成功的！”润璞信誓旦旦地说道。溪望瞅向润璞，看他有何高见，“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他的回答令溪望想吐血。真难得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
“疫苗总是最后研制出来，然后给英雄拯救世界，等那时该死的也死得差不多了。你觉得我们能等到那时候吗?”
“那你觉得我们的结局会怎样?”
“我不知道，我孤苦伶仃三十多年，唯一的牵挂就是我女儿。”望着正趴在台子上画画的溪明。
“别这么说，起码死之前也要找到此生的真爱啊～”润璞劝慰到。
“这是你的目标吧?”溪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劝我？想想自己吧，你家人呢？他们怎么办?”溪望反过来同情地望着他。
润璞“他们……他们住的挺远的，应该没事吧……”说到此，润璞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些相都不敢想的问题，前途渺茫，现在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真的爆发这种危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想想都头大，不过看溪望如此镇定，润璞或多或少受其影响“还是看看我家溪明画画吧。”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溪明了?(￢_￢)”
“溪明小朋友，你在画什么啊?”
“车！”
这是画的前面的车，怎么长得跟个飞碟似的……“讲真，你女儿的画画水平真不怎么样~”
“闭嘴吧你！”溪望眼神威胁。看了看画，又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汽车，咦?顿时觉得那车有点眼熟。“好像是我学生家的。”摇下车窗朝前喊“施天宇！是你吗?”
“溪老师?”寸头男生探出头，看了过来。冲他招了招手。
居然能这么巧，在这里遇见，看到自己的学生平安无事，作为老师多少感到一丝欣慰。“你们都逃出来了啊。”
“嗯！老师，你也是啊。”
见男生阳光的笑容，溪望心里只觉得：真是太好了。然而高兴不过两秒。
“咳咳咳……”施天宇的车中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溪望神色一滞，眉头皱起些许“怎么了？”
“我妈她有点不舒服。”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那个……我当过医生，我来看一下你妈妈吧。”
“嗯……”天宇并未拒绝。
因为在医院和病人有过的那两次近距离接触，溪望现在对每一个异常的现象都特别敏感。打开门走下车来到施天宇家的车旁，施天宇的父亲在开车，他的母亲正躺在后座上，看上去很虚弱，手正微微颤抖。
不是那么背吧？溪望心想，探手过去，天宇的母亲身体一颤，溪望就紧张得把手缩了回来。然而他母亲并没什么反应，倒是显得溪望十分刻意。
“老师?怎么了？我妈她……”
驾驶座上的男人烦躁地喊“你到底行不行！?”
“爸！”天宇叫住了男人，“老师别介意，我爸一定是心情不太好，他以前不这样的。”
“也是，遇见这种事能有几个心情好的。”溪望挤出微笑表示理解，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溪望抬头望向后视镜，瞥见男人的眼睛微微泛红，又低头手探到女人脸上，掀起她的眼皮看到一片猩红，默默地合上，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小宇啊，老师有话和你说，我们下来聊吧……那个，小宇爸爸要不要也下来一下。”
“不去！我守着我老婆！”男人眉头紧皱，显得狂躁不安，接着，好像突然感到一丝痒，伸手抓了抓后背，溪望瞥见了他手上一线不浅的抓痕，真好划开皮肤，伤口呈现非正常的淡紫色，溪望当即脑海中重现了他爸爸扶他妈妈上车时手被他妈妈抓了一下的画面……一口凉气吸入肺中。
“好，我跟小宇说就是了，小宇，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要不要老师帮你看看?”
“我很好。”
溪望吁了一口气，带着天宇上了自己的车。叫来润璞一起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什么异常症状。
“老师，什么事啊?你们这是干嘛？”天宇觉得他们很奇怪，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已经确定没事，溪望刚松了口气，又想到天宇家人的事，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天宇，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天宇好奇地望着他。“老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面对他的追问“嗯……额……小宇”溪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是说道“你母亲她可能感染了病毒。”
“什么?”他情绪的激动在溪望的意料之内，当然溪望还是有点后悔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不可能的，妈妈只是生病了！溪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
“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润璞面对溪望突然带回来的孩子有些不明所以，但听他们的对话多少也猜出了一些情况。
“那个，我也只是说可能……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那我爸呢？”
“我……不知道，不过他最好还是和你妈妈待在一起好......哎！别走！”溪望忙锁住车门，防止他直接蹿下去。
“让我出去！我要和我爸妈在一起！”施天宇激动地大喊，他的情绪难以自控，他此刻只想回到家人身边，手奋力地敲打着车门。
事发突然，任谁也没法接受“你冷静一点！”润璞钻到后座死死地抱住他，口中不停地规劝，溪明抱着画板缩在一边看着他们。
“老师！你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我求求你，让我下去！我要去我爸妈那！让我看看他们！”天宇不甘地拽住溪望衣领，一米七几的大男孩，两眼被泪水浸湿地哭喊。
面对他猛烈的情绪，溪望只能咬紧嘴唇，这对他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对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作为医生和老师的双重身份，他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面对孩子歇斯底里的叫喊，让他没法回答，他看着也很心塞，还好有润璞在一旁拉着他才没有撞门而出，依旧不停地捶打着车门。润璞口中不停地叫着“你冷静！”这是润璞这几天说的最多的话了，他不知道他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有什么用，毕竟遇到这种事谁能冷静得下来，他们只能做好一个旁观者该做的。
“你先坐在这里吧。我这是为了你好！”溪望冷静地冲他喊道，音调不高不低，听起来却非常严肃像是命令，这让险些几乎失控的天宇也冷静了几分。“我们再等等看。”溪望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选择，比起全部葬送，溪望这样做至少保护他的学生。
溪望深呼一口气，排尽心中的苦闷，看着目光单纯的溪明，这时心里便开始感慨，比起家人远在他处生死未卜，或是就在眼前却即将分别……自己已经是最幸运的……
“爸爸，累了就休息一下，溪明会把你叫醒的。”
“爸爸不累。”溪望摸了摸溪明的脑袋，激动的心绪得以平复，之后车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天宇瑟缩在一旁抹泪，溪望躺在靠垫上看着眼前，昏沉的天空与长龙般的车队，不知为何，溪望觉得这场逃亡不会那么顺利。
傍晚时分，车队仍在缓慢前进，总的来看没多少进展，人群也越来越焦躁，气氛过度的压抑，平静的表面下深埋了一个看不见的炸弹，在等待这一个时机触发……就在这个临近燃点的时刻，一个广播声想起来。
“请身上有伤的市民到前方防疫站接种疫苗！重复一遍，请……”
疫苗?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令人兴奋，可以感受到周围人的情绪高涨了不少，但溪望和润璞两人却不为所动，原因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从发现病毒到现在不过两三天，防疫中心接到消息的时间恐怕更晚，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研究得出疫苗?怕是直接提取病毒样品做了点处理，临时拿来应付的。
“连是什么性质的病毒都没搞明白，就不怕有什么副作用?”溪望担忧地望着前方。见有不少人下车往前走去。
润璞“这么多?”
溪望“不仅是染了病毒的人，怕是有些正常人听见有疫苗也去接种了。”
“我们难道不能做点什么嘛？”
溪望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能做什么，难道跳下车大喊疫苗是假的？想想都很作死好吧……
“老婆，我们去打疫苗……”男人扶着浑身抽搐的女人，女人已经神志不清了，枯黄的皮肤透出下面的筋脉，颤抖的眼皮下若隐若现的红色双目，指甲抓挠这男人的肩膀，抓出一道道血痕……看来感觉也已经迟钝了。溪望无奈地摇了摇头。
“爸！妈！”天宇拍着窗户大喊。
“小宇?”男人回过头大喊“你还在干什么，还不快去打疫苗！”
“别去！”润璞按住躁动的天宇。生怕又是一个情绪激动，破门而出。
男人不耐烦地走了过来蛮力地拍打这窗户“快让我儿子出来！”
“爸……”当天宇抬头望向他父亲时，他那声爸硬是卡在了喉咙中叫不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眼窝深陷，双目通红，表情看着很是狰狞，大力地拍打这窗户，活像一个发了病的疯子，哪还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
车中的人都愣在当场，直到一声惨叫。切断了所有人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
“啊！”倚在他肩上的女人张口咬住了他肩膀，睁开空洞而嗜血的双目，一口撕下去，顷刻间血液飞溅。
“爸！！”喊破嗓子的一声。
“有丧尸啊！”人群终于在此时爆发了，一连串的惊呼之后，是连续不断的惨叫和呼救声，接着又传来枪响，来自防疫站那边，走在路上的人彻底炸开锅，场面陷入混乱。
“丧尸！是丧尸！啊！”不同的地方纷纷穿来叫喊。
是防疫站方向，看来也爆发了，呃……就知道会这样。溪望咬了咬牙，一瞬间平静的表象消失不见，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终于涌现了出来……危机降临之际溪望又一次做出了果断的选择。走！马上走！
“坐好了！”溪望发动汽车，一个倒车，后面的车靠得太近，被撞得直往后退，仍不停下，车前盖都被撞起来了，车主大声叫嚷“喂！你干什么呢！?”
这个时候那还顾得上别人，溪望毫不理会，驱车向前，拐了个弯，车头倒转，开向另一边车道，逆着车队，一脚油门加速往回开去。
润璞拽着呼喊父母的天宇给他拉上了安全带。
“不要乱！注意秩序！”无力的喊声被接连的刺耳的枪响所覆盖，呼喊与尖叫，将人们心底那仅剩的一点本就不该有期待被打碎了，再次降临的，是那无边际的绝望……
几辆车忙打方向盘想要撤离，最后却撞在了一起，后面的车队没搞清楚状况，想要倒车，又接连的首位相撞，场面一度混乱，溪望油门越踩越下，不断提速，不惜撞翻前边倒出一半的车，车身剧烈摇晃。车内的人惊声叫喊!
“我的天！你这是什么牌子的车?质量也忒好了吧?”润璞死死拉住扶手，溪明被夹在溪望怀里两人绑着安全带无事，天宇情绪太激动直接晕过去了，润璞只得腾出一只手拽着他，窗外的景象快速变化……
最终还是赶在路被堵死前冲了出去。
从事发到逃出，不过两分钟的事情，车上的人几乎都还惊魂未定。
直到在宽敞的大马路上开了许久，润璞才松了口气。此刻溪望又开口了。
“这回我们怕是要被困在这城里了……”看着后视镜里远去的车队，溪望神色凝重地沉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