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这事的原委时,尚在井井闺阁里学女红。井井是个肤白貌美,体态丰腴的柔美女子,举止娴雅,谈吐端庄。和她那凶悍的娘亲简直是天差地别,简溪甚至很好奇,井井的爹虽是个颇有墨水的男人。可井井这温柔似水的性子倒真不像他夫妇二人,但唯一能说像的地步便是井井有和他爹一样的咳疾,许是遗传的吧,不然怎么是人家的女儿呢。
简溪最开始这样想的时候甚至还怀疑井井非他二人亲生女,直至后来亲眼见到井井咳疾发作才狠不得打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日前老爹见她整日里和一众汉子混在一起喊打喊杀的,终是不成体统。便要她去跟着井井学学针线活,这对于拿惯了刀啊,剑啊的简溪来说比登天还难。刚开始她拿绣花针只觉得像拿空气一般捏都捏不住,无数次把针掉地上和数不清扎了自己多少次,可算能把针拿住了时,井井说:你绣叶子吧,先从简单的开始。
简溪却不以为然道“我学啥都极快,这叶子也太简单了,换个吧!”
井井又道“那绣个竹子吧?”
简溪又摇摇头“我绣那光不溜秋的玩意干啥?”
忽的瞟见井井身旁一副绣完的鞋履上有一对儿鸳鸯戏水图,指着她万分笃定道“我要绣它!”
井井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又极为惊讶的说“你确定?”
十分肯定,以及万分淡定“对,就要绣它!”
事后,简溪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有多后悔。数不清的细线,各种颜色,她在井井屋里绣了一阵,又在自己屋里绣了阵,白天绣了,晚上绣,她似乎跟这绣帕较上劲了。一日大当家来找老爹谈事,见她坐在窗下极为认真的刺绣,也不忍住夸赞了几句。
她被针得手指头只剩下针眼时,终于是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自己作的孽,自己承担。
几日后,当她终于绣完展颜抬头时,发现已是夜幕低垂了。她赶紧将绣帕放于腰间襟带里起身出门打算去寻老爹,走了一路并不不见其人,就连平日多得扎堆的那些匪徒们也只剩下些看家的。
她去了大堂,不见人,只见桌上放着一计划图,图中绘制着那条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大通运河。这时来了个小厮问过才知道他们是出匪去了,已经在聚义大殿聚齐了人马往码头上去了。
简溪又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井井的屋里,见井井正在写字,她问了几句,探得一些风声。于是偷摸着悄悄溜出了门,她要去看看,究竟什么样的匪事老爹连自己也不告知,李鹤年竟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他们都瞒着她,好奇心促使她成功的溜进了大队里其中一条船里。
二十四寨的匪船都不大,燕尾鱼身,行起来又快又轻巧。十来条船在夜幕中藏在芦苇荡里静静蛰伏起来,简溪藏在其中一条船货堆后,抬了抬头啥也看不见,偶尔听得见船里伙计的说话声。
“我听说这次可是个大生意,这东西够我们过好几年的了!”
“对啊,我打听了,据说是送去前线的军资”
简溪听了,却是有些疑惑。大当家立过一条规矩,打家劫舍决不欺老凌幼,不做有违背良心之事,是以听到要打劫这批军资她感觉有点奇怪。就算大当家眼红这些东西,老爹也该阻止的啊。她正这么想着,忽见前方亮起一星灯火,她抬眼看去,依稀可见是艘相当大的豪船,船的四周站满了官兵和大炮。
还未等自己这边的人动手,便听见那大船上传来厮杀的声音。这事怎么回事?简溪充满了疑惑,见自己人并没有动手的意思,难道……竟是别家的水匪抢了先?能和二十四叫板的也只有漕帮了。
她正想着,脚下水声传来,船动了。悄悄划了出去,靠近那艘血腥味浓重的大船。大船上掉下来一人,正好落入简溪身旁的江水里,溅了她一脸的水花,吓了她一跳。心有余悸的摸去脸上的水滴,自顾自得自我安慰一番,什么样大场面没见过,这点事算什么……
“上!”
这声音明显是大当家的,她欣喜地望去,只望见一片漆黑的水面。伙计们抛锚顺着绳索上了船,百余人和刚才那伙打劫的人杀了起来。简溪自然也是爬了上去,趁着人多眼杂寻了和好地方藏身,急切的寻找起老爹来。
只见二十四寨的人和那漕帮的打得相当激烈,尸体遍地,血腥浓重。简溪看着看着忽觉不对,这漕帮她是见过的,几遍这伙人戴着头罩捂得严实,可哪招数委实不像漕帮的路数。她看见叶云飞和一伙人打得火热的,正朝这边打过来,赶紧大喊了一声“云飞哥哥,他们不是漕帮的人!”
那头的云飞显然是愣了一下,被对方往胸膛狠狠踢了一脚,接连后腿几步。简溪的声音响起,四周的人大多都听见了,那头的李鹤年也是诧异了一下,一剑解决了面前的人赶紧寻了过来。
那伙人见简溪躲在箱子后,便向她杀去,即便简溪有个三脚猫的功夫,也是不抵这些汉子的,好在她人小又矮,轻功又了得,在几人窜来窜去颇有乐趣。那头的云飞见了,只觉头都大了,姑奶奶哪去玩不好,非得跟着来瞎凑什么热闹!
他也来不及多想,只握住了剑向那要刺向简溪的人挥去,恰好李鹤年赶来,二人连手解决了杂碎之后。几乎同时问道“你怎么来了?”
简溪站在他们跟前,眨巴眨巴眼睛见李鹤年身后又来了一身着白衣的少年,那剑芒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所幸二人反应极快,挡了过去。
那少年执着剑,一脸的冷俊,落在二人不远处,一双剑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美少年腰间一枚白玉玉佩在月色下相当刺眼。
叶云飞忍不住道“这到底有几伙人?”
简溪扯了扯眉,还未回答,又有人杀了过来。那伙人是冲着这边来的,连那俊美少年也是不放过。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抓了一个肩膀将简溪拎起来放在那少年身后的货堆里,又和那些人打了起来。
陆续的官兵也赶到了,那伙人大概见自己也是逃不过了,杀气得越来越重。眼看那白衣的美少年正奋力抵抗着眼前的人,却不知身后已悄悄藏了一人,简溪见状喊了句“小心!”
那少年回头时,却见自己身后的那个转身冲向了简溪,他赶紧追了上去,和那杀手打起来,见又有几人向简围过去,他只得跃了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拉着她的手一边抵抗来人,一边向别处移去。
只奈何人多,寡不敌众,这美少年和简溪最后却是落入江水里。李鹤年见了要去救人,却被叶云飞拉住“来官兵了,快走!”
李鹤年稍有犹豫“可是,小溪她……”
当所有全部撤离回到二十四寨后,只李鹤年一脸的忧心忡忡,将此事给了华老爹。当即大当家便一拍桌子说“定是那淮南王家的臭小子趁机带走了简溪,走,咱现在就去要人!”
二当家道“老哥,稍安勿躁。你莫要激动,你想想我们才劫了他们的船,他们巴不得我们找上门去,你这不是送死吗?”
大当家道“我他妈的替他清理了暗中夺军资的人,他不谢我,他还想捉我?他敢!”
华老爹只心平气和道“两位老哥莫要急,我们这事做的他南安王也是不知情的,这样的人情日后他自当还上,我那小女跟着我闯荡江湖多年,这点问题难不住她。”
华老爹自是没说错,毕竟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他了给自己一个期限,三天内女儿没有回来,他便亲自去找……
事实上,南安王府里的一处院落里美少年正跟随着一位中年男人进了一处屋子。
“这便是你从船上救下的女童?”
“嗯,准确来说,还是她先救的我”
“可查清什么来历?这次劫军资的事十分蹊跷。”
美少年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人,道“想必是个落难的孩子吧,你见过那个水匪出来打劫带着孩子的?”
这两人说了一会便没了动静,床上的人以为他俩走了,睁开一只眼瞄了瞄,却瞄到美少年正坐在一旁饮茶。
“醒了?”他看了过来,一双眸子甚是好看,更好看的是他那张精致儒雅的五官。
见他自己问候了自己,简溪已是不好再继续装睡。她其实早醒了,就是不敢确定自己在哪里而已。适才听了他二人的话,想必这是那某个当官的府邸吧,眼前的美少年这么年轻难道已经是捕快了吗?
她从床上爬起来坐着看着他,酝酿酝酿了情绪,眼巴巴德望着他“大哥哥,是你救的我吗?”
只见美少年睨了一眼自己,“你是何人?”
“你说的啊,落难的人”
她一双眼睛十分无辜的盯着他看。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那艘船上?”
美少年眯了眯眼,带着股冷漠的神情打量了她一番,却是看不出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身上能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他没想到,眼前的女童却是所料不及的嚎啕大哭起来,“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醒来就在船上了……”
他皱了皱眉,生平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你……你别哭。你老实交代便不会对你怎样。”
“我交代什么呀?刚才你不是也说我是个落难的,我怎么就不能是被水匪劫了去的?”
额……一群水匪劫个孩童,然后带着这孩童顺便还去劫个官船……这说出来谁信?
美少年的眉抽了抽,起身展了展衣袍,他的年纪并不大,似乎还比李鹤年他们小一些,却有一股老成姿态。
他向她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道“你家人在哪?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眼中的女童捧着头似是十分努力再回忆自己的家人在哪里,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的很激动,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美少年的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小姑娘是不是也太爱哭了?
简溪的鼻子吹着大泡泡,抽泣道“我没有家里人,我只有一个哥哥,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是出来找他的………大哥哥,你既然救了我,你肯定是不忍心看我流落街头的,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等我找到哥哥马上就走。”
她说着往自己身上摸了摸,只摸自己绣的那两只鸳鸯,她递了出去,道“大哥哥既救了我,老爹说了,人施恩于我,必当涌泉相报。我……我身上没有别的了,这是我日前跟着一位姐姐学的,你……你若不嫌弃,送你好不好?你就留我一阵吧?”
继而又是鼓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见美少年没有要动意思,她干脆扑了上去抱住美少年的大腿,将锦帕塞到了他手里,哭着说“你若不同意,还不如不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一系列操作下来,美少年有点懵。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锦帕,直觉辣眼睛。这是什么玩意?鸟还是鸭?
美少年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想着这次劫匪的事,虽然后来的那一伙显然是来帮自己的,可他还没弄明白放好好的军资不要,那来路不明的劫匪为什么偏要帮朝廷呢。他看见一眼可怜巴巴的简溪,留着她也未必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