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初照,高明已记不清昨夜里到底喝了多少酒,只觉得现在头痛欲裂。
每天醒来,云泽都已外出,今天也不例外。
高明在推开围着自己的屏风后,穿好衣服,取过了柳条刷跟石质牙杯就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洗漱。锁心猿大概也是因为受不了高明的絮叨,所以一大早就不见了。
云泽拿给高明的衣服类似绸缎,穿在身上冰冰凉凉的,还很贴身。不用云泽说高明就知道,这一定是件高级货,更难能可贵的是不染尘埃,即使穿的时间再久也不会旧。
又是日复一日的练功开始,泉水池旁,汗如雨下,拳出有风,挥掌如雷。高明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在这方世界的快乐,从一开始的无事可做,到后来生出的自保心思,再到当下因习惯而催发出来的快乐。
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快乐,总之高明都需要做些什么才不会一直空虚下去,十万大山绵延无边,三人所在的翠鸣峰不过是沧海一粟。(因为锁心猿也会修炼成人,故说三人。)
雨季过后的南部诸岛迎来了秋季,凉风习习,好不清爽。
即便如此,也依然改变不了高明会汗如雨下的事实,修行者从来都不会因天时而受利一分,氤氲在空气中的灵气是同生息完全不同的一道气,它在被引入体后狂暴非凡,就如同岩浆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受者体内的经络。
高明想将每日除去修炼外的所有时间,所能做的旁事都尽量的保持跟上一世相同,洗衣做饭喝茶饮酒,别的,这边也确实没有。
一边在怀念往日的生活,一边又尽量压制着正在体内乱蹿的灵气,高明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挥霍一空,因为,他终于感受到了枯燥。
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一旦跟社会脱节就会产生各种不良反应,起初是若有若无的孤独,接着是丝丝缕缕,直到最后发展成怒浪滔天。
高明开始无意识的修行起来,只是招式变得凌乱,他在进行自己的思考,他惶恐自己的状态,他怕自己会变成一只没有七情六欲的野兽。
识海朦胧的他竟然开始怀念,怀念起了那个乌烟瘴气的世界,怀念曾经在那里生存过的亲人,怀念一草一木,也怀念自己的悲喜忧愁烦恼心伤。
他从没有如此感悟过,当他彻底明白什么是身外之物后,却不料俱往矣,林中鸟兽悲他所悲,山川树木忧他所忧,直到高明伴着脑海中的剧痛昏厥了过去。
精神力是衡量一个修士天赋到底如何的重要指标,所以当初云泽才会在看到高明即使身怀世界力后仍然说他天赋一般,无他,只因为高明的精神力匮乏。
正如水无常态,人的意识也是千变万化,所谓的三岁看老只不过是戏语罢了。
高明在触发到自己的精神力后,心境开始变得恬淡宁静,以往无法适从的感觉消失不见,他从害怕走出去又渴望有更多人来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出去的,这很好。
远处匿在树后的云泽点了点头,他刚才觉察到了一丝灵魂波动,还以为是有妖兽渡劫成功,等赶过来后才发现,竟是高明渡过了识障。
“人每一次所经历的痛苦,都会以得到一段较为快乐的时光作为补偿。”,云泽仿佛先知一般的下了定语。
云泽破天荒的释放出了一缕威压,只因为现在的高明太过脆弱,困于自己内心中的高明如今就仿佛变成了聋子瞎子一般,再也感知不到外物。
云泽很是潇洒的一跃到了空中的极高处盘腿坐下,他也有很多自己的心事,比如现在出现在他眼中,仿佛无穷无尽般的秩序锁链就很让他头疼!
修行修的就是个从一到万的过程,因为个人所得越多,自然也受到秩序约束更多,尤其是落在心境蒙尘之人的眼中,只觉得无处不约束,再不得自由。
“从一到万,再由万到一。前者已经是难如登天,后者则更是被来自于人本身近乎天然的执念所排斥,几乎是不可为之,或费力试过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这便是云泽关于云天境界的感悟,自知不可为而望之却步,但没人会称他为懦夫,因为任谁也没办法轻易便放弃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一些东西。
心境的波动常常关乎到自己境界的得失,或许云泽的不进而退便与此有关。
高明仍被困于自己的内心之中,他在面对自己的攻讦,堪称针针见血。
“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呢?你明明能依靠着云泽过完自己简短的一生,因何要如此为难自己?你觉得自己真的能达到云天?其实你很明白,一旦你踏出这座山,你就有可能死掉。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老死在这深山中。”
高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自己的识海内盘腿坐着,面对来自自己“心魔”的诘问,他自问无话可答,人的懦弱大多都开始于自己跟自己辩解,当一个人开始试图美化自己,这不是好事,恰是毁灭的开始。
高明或许极力的想要逃避,他努力的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事到不得不为时,常得清醒,高明此时就是这样,他开始认真面对自己所想得到的答案,也开始冷静下来。害怕的原因,无非是怕到最后面对的是一个丑陋的自己,而当自己变得勇敢,一切又都成了庆幸,原来自己还不是如何丑陋。
“都说大执念下得大感悟,而我却是因执念得了三分微薄勇气,以往总觉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傻人傻举,如今看来却是大勇气,毕竟人生最难之事莫过于能说服自己,日后我亦当三思而后行。而至于谈及生死,我倒是有幸因死而生了一次,奈何桥上不负此生的诺言,确不敢忘!”
人在经历深刻的反思后,随之,一定会有一阵长久的失神。
不知又过了多久,高明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不知什么缘故,高明在睁开眼后,竟觉得眼前是如此的明晰,然后他又见有一道闪烁着符文敕令的无形之链若隐若现……
立在云中的云泽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紧闭的双眸,并呢喃道:“好充沛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