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北麓,一座岁月痕迹鲜明的道观矗立山间,“太乙宫”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高悬山门之上。曾几何时,这里是无数达官显贵的避暑圣地,只不过本朝太后尊佛抑道,这里就变得冷清起来。
太乙宫四周,山清水秀,景色如画,一泓碧水如同美玉镶嵌在山间,上迎蓝天,下映青山。山巅常有白云低绕,山脊积雪未化,犹如仙境。有风吹过的时候,挂满白霜的松林响起松涛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李越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向身旁望去。果然,几位师兄已经前去早课了。他的身子极不情愿的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穿好里衣,趿拉着布鞋,取下墙上挂着的粗布道袍套在身上。
就下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越身上积攒了一晚上的热乎气就跑了个干净。
“赶明儿我有了钱,一定把这太乙宫从里到外收拾收拾,看这破房子,一点都不保暖……”
推开房门,李越被扑面而来的潮湿寒风吹了个激灵。
“嘶,这鬼天气,初春时节还这么冷。好怀念暖气啊……”他裹紧了身上的粗布道袍,跺了跺脚,闪身迈进院子。
李越被捡回道观之后,太师父,师父,几位年长的师兄对他格外关照。太乙宫平日里治病救人,在山下几个村子名望颇高,拥有不少信众,因此香火不断。在道观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
只是以前看小说,别人穿越动不动就是丫鬟侍女,锦衣玉食,弄不好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富家小姐做未婚妻,而到了李越这里却只能对着一群男人度日,这让他颇有些遗憾。
算算日子,他已经在这个温馨的师门里面度过了十个年头。虽然这具身体年纪尚小,但因为活了两世的缘故,平日里李越表现的远比同龄孩子成熟。
早在几年前,他就开始帮助师兄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日常活计。最近更是“不经意”的表现了自己在文字与数字方面的“天赋”,接过了太乙宫记账的“重任”,成为了一名“兼职账房”。此外,李越为了自己的肠胃着想,主动抢过了做饭这个工作。
伙房门口徘徊着一公一母两头梅花鹿。说起这鹿的来历,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有一日,那头公鹿被狼咬伤了后腿侥幸逃得性命,恰好被外出行医的师父遇见,师父便将它抱回太乙宫中裹伤,又交给李越饲喂了几日,他给它起名“鹿大”。
没曾想,这头公鹿伤愈之后便在太乙宫附近游逛,时不时就跑回来蹭上顿饭。今年年初的时候,它更是将自己新找到的伴侣带了回来,塞给太乙宫一众单身狗满嘴的狗粮。
“鹿大,鹿二,你们两个堵住伙房的门啦!”李越在“鹿大”的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一掌,牵着它粗壮的犄角,将其驱赶到一旁。两头鹿口中发出呦呦之声,用清澈的眼睛盯着李越。
没奈何,他只能走进伙房,从地上捡了两颗青菜,舀起一瓢清水草草洗过,撒上一点雪白的盐粒递到它们嘴边,两头鹿享用了这顿“早餐”,方才满意离去。
生火,烧水,待到大铁锅中的水沸腾的时候,撒下一大捧糜子面熬成稀粥。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李越从泛着盐花的腌菜的坛子里面捞出了一颗雪菜,用厨刀细细切做碎丁装盘。接着,他又搬来一把小木凳,踩在上面,腾的一下跳上灶台,伸手去够悬挂在房梁下面的竹篮。准备取出今日早饭的主食。
“哎呀,小越儿,你怎么不听师父的话,又爬上灶台了!”沙哑的声音响起,吓得李越一个哆嗦差点掉进锅里。
说话的是他的大师兄,姓张名超,今年十五岁。同李越一样,也是被太师父从山下捡到收养的。大师兄相貌堂堂,性子纯真,生得一副大嗓门,脾气火爆,也因此时不时的,便会与旁人起了冲突。严厉的师父没少因为这事抽打他。只是,大师兄皮糙肉厚,似乎对那“藤条炖肉”并不十分在意,下次还敢。
“我说大师兄,你要不要这么大嗓门啊,咱们师门不戒荤腥,你想让我掉进锅里,今天改喝肉粥吗?”李越不满的嘟囔着。
张超哈哈大笑,双手把李越从灶台上接了下来:“越儿啊,我知道你长大了,想帮师兄们多分担些活计,可是师父早就吩咐过,不许你爬高上梯,万一被师父看见,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抗不得打……”
“师父又不会打我,他要是打我,太师父会打他的。”李越颇为不在意的一句话,让大师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说起来,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弟,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最近更是隔三差五就会闹个失踪,让太乙宫上下乱作一团,可是一向严厉的师父却从未动过他半个指头。张超才不相信师父会因为太师父的缘故不对小师弟体罚,大概是因为这个小师弟眉清目秀格外惹人疼爱吧……想到这里,两行热泪从张超眼眶滑落,背后被藤条抽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怎么没来这边?”往日里,三位师兄早课后都会一起赶来伙房帮忙的。
“哦。老二老三啊,他们早课的时候交头接耳,被师父罚扎马步呢。”
“扎马步?师父今天难道转了性?往日里不都是拿藤条抽么?”李越的眼神儿不怀好意的瞟向张超的后背。
“那要是站在砖头上面呢?”大师兄嘿嘿笑着用手比划了半块砖的模样。“身形晃动就要从头站起,整整一个时辰。你是没看到老三那个窘迫样子……”
“……大师兄,你最近还是少出现在师父的面前吧,今天初七……。”李越咽了一口口水。想不到师父的体罚方式居然创新了,而且,这位中年帅哥似乎又到了每个月脾气最暴躁的几天。
“初七又怎么了?”大师兄挠了挠头。
“上月初七,你因为进正殿的时候先迈了左脚,被师父罚在梅花桩上面扎马步……”
张超脑海中浮现了钉在悬崖边的梅花桩,寒风肆虐中,他的身子仅仅被一根麻绳拴住作为安全保障,身形犹如惊涛之中的小舟……想到这里,大师兄的热泪再度夺眶而出。
“师父,早。”李越轻轻的将粥,小菜还有猪肉野葱馅的包子放在师父面前的,乖巧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概是被李越的话吓得心有余悸,大师兄表现的格外拘谨,他用半个屁股坐在凳子上面,表情极不自然。
“超儿,你身体可是有哪里不适?”师父抬了抬眼皮,轻声说道。
“噼啪”一声,大师兄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嗯?”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张超的耳中,却犹如勾魂夺命的魔音。
“徒儿,徒儿很好……徒儿不去站梅花桩……”
李越心中暗道“不妙”,要是让大师兄在这么语无伦次的说下去,今儿这顿打铁定是逃不掉了,得赶紧找个由头岔开话题。他的眼睛滴溜一转就有了计较。
“咳咳,师父,太师父他老人家呢?”稚嫩的童声总是可以把师父的火气消弭于无形。
“师父他又‘辟谷’了。对了,越儿,最近的饭食准备五个人的分量就好。”师父夹起一筷雪菜放进嘴里,又吸了一大口热粥,满嘴夸赞:“越儿,你这腌菜味道居然如此鲜美,比你几位师兄做的可是强了不少。”
“多谢师父夸奖。”听到“辟谷”两个字以后,李越的嘴巴轻轻咧了咧,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太乙宫的规矩颇多,今日师父的脾气明显不好,李越明智的决定“食不言”。等到师父喝完粥离开饭桌之后,师兄弟两人才敢小声说话。
“师弟,刚才谢过了……”张超知道,师父那一声“嗯”就是脾气发作的边缘。
“不妨事,对了大师兄,一会儿我们悄悄的去给二师兄还有三师兄送些吃食去吧……”
“好啊,那两个家伙,估计没有一个时辰是站不完马步的。”听到这里,张超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紧张了。“只是,师父他说了,他两人接受完惩罚之前,不得进食……”
“一会儿师父就会上山采药去,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李越端起瓷碗,将碗中的粥一饮而尽。“山门风大,大师兄记得再多带几件衣服,给两位师兄一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