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放下手中茶杯，认真的看着我：“来这的人，谁不苦呢，走时，总归甜些好，而我属于这里，又无人送我离开，自然要甜上加甜。”又扭头看着往奈何桥来的人，笑回一句：“与你难喝，与我倒是佳茗，来客了，便不留你了。”
我看着这本该熟悉的地方，却平白生出来几分陌生感，看着她温柔地询问那人糖要几勺，被问的人突然红了眼眶。一些往事悄悄浮上我心头，一场杀戮，血流吞没了整个村落，夜色掩盖了这一切。第二天，旭日东升，地上闪着红光，我牵着王八路过时，王八被他原来的主人教导要惩恶扬善，准备一探究竟。我紧紧拉住了牵引绳，‘循循善诱’：“麻烦没来找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但是我居然败给了一只王八的耐心，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过去。
王八慢慢爬到血泊中，我嫌弃地望着它被血染红的脚，突然它停在了一个小女孩身边，告诉我这还有一个活着的，便施了法，带她回来好生休养了几日后，我问她：“要复仇吗？”她低头捂住眼睛，许久后，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不能，母亲在世时就教导我“若身为孤儿，一不近‘程婴’，二不学赵氏子。”（春秋时期晋贵族赵氏被奸臣屠岸贾陷害而惨遭灭门，幸存下来的赵氏孤儿赵武在程婴抚养下长大后为家族复仇的故事。）我听完后，满意点点头：“若你答‘要’，我这便容不下你这种牺牲一生甘为沦为器具的‘侠士’了，我这人从不沾惹麻烦，也不要指望我是什么善心人士，如若需要什么，别来找我，同那王八讲就成。”又问了她姓名，女孩到底年幼，小鹿般的眼睛湿了，刚刚强撑的冷静很快被支支吾吾代替，我蹙眉，随即释然地说：“以后你就叫归卧吧。”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微弱的一声“姐姐，我姓孟。”我指了指王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嫌累就也在山谷里休养了五年，她做饭很好吃，我和小姑娘也就慢慢熟络起来了，开始对我吆五喝六，她十三岁时，我把山谷交给她料理，继续出去干老本行，时不时回来一趟，给她带点新鲜玩意儿。一年后，帮我管奈何桥的那个老妇人说他打算过桥了，没办法，我又把小姑娘带过去，交代她一些事宜，便匆匆走了。
迄今为止，约莫三年了，小姑娘也变成大姑娘了，但却多了个诨名‘孟婆’。以前我用法术化的桃花树也被她悉心照料的桃树取代，地府好像也不再冷冰冰了。往日里奈何桥上皆是怨鬼，常有怨鬼不愿轮回，化为怨灵，祸害天上人间，如今倒大有不同。我看了看她腕上的旧红绳，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毁了那人徒儿亲手系的红线。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暗叹：“儿孙自有儿孙福。”
地府里，漫天桃花落在奈何桥上，桥头的人红着眼眶说：“孟婆，请给我加三勺糖。”一口饮尽：“为什么还是苦啊。”一滴泪落下，落进空碗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桥尾。桥尾的风试着挽留，却只留下一声“多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