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大陆,有四国:北邙,东蔺,南疆,西歧。中以临川,白水为界。四国之中,又以北邙与南疆为盛。北邙上官一氏执政,南疆慕容一氏掌权,两国立盟约、结姻亲已百余年。
且说南疆——
京都,长安街。生意最好的莫过于街尾那家酒楼了。
牌匾上“花萼楼”三字,笔锋清韵,走势逎劲;那店里的伙计,都得一身好功夫不算,还各个眉眼俊俏。
别看小脸白白净净,却都不能小瞧。赖账的,砸场子挑刺儿的,管他皇亲国戚平民百姓,都给打一顿往街上丢。
这样粗暴的经营模式,不仅没被其他酒楼店铺嗤笑,反而被大力叫好。
京都鱼龙混杂,好坏脾性的都有。遇上没权势的,收场不算难看;遇上蛮横还有权势的,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而看着曾经欺负他们的纨绔、混混们,被花萼楼伙计打完丢出来,这心里,真是不要太痛快!
“就前不久,有个纨绔去花萼楼吃饭,仗着自家权势,摆谱不给钱,最后被花萼楼伙计打了一顿丢街上,太丢人了。”
“他爹听说还是朝廷里的高官,花萼楼不怕?”
“怕?嗐,怕不怕我不知道,反正他爹知道他干的事儿,拿银钱补了帐。听说回家又把那小子打了一顿,几个月没离榻,躺着养伤。”
“啧啧,花萼楼厉害啊。”
在花萼楼下的馄饨摊上,几个食客当趣事说给唐白白她们听。
“说到底就是活该嘛。”说事的食客摇摇头,脸上没有半点怜悯。
唐白白面前摆着碗馄饨,没吃,听那几个食客讲京都的趣事。一旁,青浅已经咕噜咕噜又吞下一碗馄饨。
旁边的食客看得惊讶:“唷,小丫头好胃口啊。”
唐白白迅速扭头看旁边的青浅,一摞碗堆着,而面前的碗连汤汁都见了底。
说好的收敛一点呢?!这叫收敛?
看见唐白白一脸怨念,青浅抿紧砸吧的嘴,解释道:“我就稍微吃多了一点点,真一点点不骗你公子,我肚子还能……”
“打住。”唐白白头疼地看着青浅,“我是真怕哪一天你吃撑了……”
“不会不会,”小丫头拍拍肚子,笑得老高兴了,“公子你不生气就好嘿嘿。”
“那公子,我能不能再来……”青浅砸吧嘴,对馄饨恋恋不舍。
还带这样得寸进尺。
唐白白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哎哟,小姑娘,都吃这么多啦?”卖馄饨的老婆婆也看见桌上堆着的碗了,笑眯眯的,“你喜欢老婆子我做的馄饨?”
“嗯嗯!可好吃了!老婆婆,你做的馄饨个个鼓鼓的,可好吃了!”青浅点头如捣药。
“哎哟,这丫头真讨喜。喜欢就常来啊,老婆子我少收你们两文!”
“哎,杨婆婆,我们在这吃那么多年了,怎么不见你给我们便宜点啊?”
邻桌,几个大汉打趣。
“你们?”杨婆婆看他们,“你们哪有这个丫头嘴甜讨喜?”
“这样啊,杨婆婆,那我也可以啊,您听着啊——”
“您这馄饨,那可算得是京都一绝,个大馅足,软滑鲜嫩,香飘十里……是不是啊各位?”
“那是当然。咱们杨婆婆的馄饨,味道那可了不得,就是两个字,鲜香!对不?”
“对对对,好吃就完事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没词儿了吧?哈哈哈哈。”
花萼楼二楼,倚南阁。
“喻之,你在那看什么呢?”
说话的少年,脸部轮廓流畅漂亮却不乏英气,鼻梁的弧度很美,唇红齿白,一身英姿卓绝的味道,狭眸蕴着疑惑。他素手布好筷子,走近窗边,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向楼下。
“哎,沈御你说,”见沈御走过来,向喻之指着楼下杨婆婆的馄饨摊,“那个人,你觉得长得怎么样?”
他啧啧点头,“要我说啊,就像三月的桃花酿,不醉人,却滋味绵长……”
向喻之闭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哇,太难得了,我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话,我可真厉害哈哈哈……”
沈御敲碎他的自我陶醉。
“是蛮厉害,文考成绩,你可是班里倒数——哎,你倒几来着?”
“沈御!就不能让我臭屁一下吗?哼!”向喻之气鼓鼓往桌边一坐,佯装不高兴。
沈御早摸透他的脾气,才不搭理他。
向喻之见他不说话,也不过来,哼哼几声,眼睛一转,拿起筷子专挑沈御不爱吃的菜往他碗里夹。
等沈御发现时,向喻之已经把菜堆得老高。
“来来来,沈御赶紧来吃,菜都快要凉了!”
向喻之拼命压住向上弯的嘴角。
沈御早已看清他的小动作。狭眸瞥见桌上的酒,嘴角一勾,长手捞起酒坛子对着它叹息,“哎呀,听说这花萼楼的酒啊,难得。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的酒,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得。”他故意拔掉塞子,酒香四溢,勾得向喻之心痒痒。
瞥见向喻之咽口水的表情,沈御继续说话,“酒这么好,怎么能独吞呢?应该——带回去给向伯父喝一杯嘛。”
向喻之惊在原地。
“不不不老沈你不知道啊我爹他不喝酒,不喝酒!”他急急忙忙打断沈御的想法,眼睛紧紧黏在酒坛上。
酒香悠悠,刺激着向喻之的神经。他既怕沈御不小心把坛子摔了,更怕他揣着酒到他爹面前打报告。要知道,他爹对沈御,就跟看亲儿子一样亲。然而到他这里除了拳头就是骂。
“你看看你,再看人家沈御……”
“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酒要是被他爹看见,挨几顿拳头那还是轻的,怕的就是他爹不打不骂,生闷气,那得多伤身体。
“那……”沈御眼睛瞄向桌上向喻之“好心”为他夹的菜。
“嗨呀你看错了,这是我给自己夹的。”向喻之将碗换掉,另外夹起一块外酥里嫩的烧鹅放过去,“来来来,尝尝这个,这个才是给你夹的嘛。”
小样,和我斗。
“行吧,看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刚把酒坛子放下,向喻之就迅速捞走,凑鼻子过去使劲闻。
“真香!可馋死我了。”向喻之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看一眼沈御,最后也不情不愿地给他倒了半杯,埋汰起来。
“沈御,你也太坏了,竟然拿酒吓我。”
沈御细眼闪现笑意,“那你还给我夹了不喜欢吃的菜呢。谁先起头的,嗯?”
向喻之眨巴眨巴眼睛,委委屈屈的样子,“那怎么能怪我。你先揭我短的,我堂堂京都小霸王,不要面子的嘛……”
“是是是,我也没想到,京都小霸王文考会那么差。”
沈御一脸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无奈表情。
“沈御你不要太得意啊我跟你讲。等哪一天我捉到你的把柄,哼哼,看我怎么欺负回去……”
嘴上这样说着,真到那一天,还不知道谁帮谁捂得紧紧的。
沈御和向喻之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彼此之间谁钻狗洞谁尿床,相互摸底一清二楚。都是知根知底的,小打小闹相互损几句,因为知道没有恶意,当然也就不会真的生气。
虽然向喻之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是从小一起逃课一起被罚的小伙伴,怎么长大了的沈御就像开挂了一样,学什么会什么。而他,到现在还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半吊子。
“想什么呢?酒摆在你面前都不喝,这可不像你。”
向喻之回神看向沈御,笑嘻嘻,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像我不像我的,我就是我啊,需要像谁?”
“这就对了,你向喻之只要是你自己就够了!来来来,喝酒喝酒。我跟你说啊,今天的酒得来可不容易……”
现在的向喻之不会知道,在很久以后,那个历尽世间沉浮,以为足够冷情狠心的自己,那个被人夸作风华绝代,运筹帷幄的自己,竟然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哭得像个孩子。
世人只看见他得到了什么,却不知他早已失去了很多。
千万杯美酒,不及面前与你对饮的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