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深了。
病房里的娃娃还睁着眼睛睡不着,非吵着闹着要听元素讲故事,软着声,“哥哥,我睡不着。讲故事好么?”
元素躺在秦邻打电话让父亲送来的长沙发上,语调慵懒,“要不,数羊吧?”
“哦,一千,二千,五千,一万!”
元素蹙眉,“怎么不是从一开始的?”
“管家伯伯给的零花钱是从一千开始的。”
“……”
金金也没睡着,睁着大眼看着天花板,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元素说,“我不会讲故事。”
“姐姐?你睡了么?”
“没有呢。”
“姐姐,我睡不着。”
金金沉默了一会,坐起身来,打开桌上的小台灯,走下床,到秦邻身边,坐下,“我给你唱歌吧。别人都睡觉了,我声音小一点唱给你听,听完就乖乖睡觉好么?”
他乖乖地点头,“嗯嗯。”
“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元素眯着眼,侧着头,只看到灯光模糊下,她认真唱着歌的侧脸,轻拍着孩子入睡,宛如乐章的节点,不知怎的,也有些许困意,恍恍惚惚见她朝他走来,进入了黑暗。
金金将他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轻轻地盖在他身上,气氛有些安静,垂眸见他闭上的双眼,“晚安。好梦。”
元素想,他迷糊间清醒时,泰戈尔的哪句话在她朝他走来时飘过了呢。
许是这句,最是应景:世界以它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歌声做报酬。
(4)
――静静地坐着吧,我的心,不要扬起你的尘土。让世界自己寻路向你走来。
金金做了化疗,感觉麻醉剂也没多大效果,痛的她不敢动弹。
见金爸金妈担忧地看着她,她勉强牵起嘴角,“我没事,挺过来了。”
秦邻在两天前就出院了,现在被元素牵着手过来,看到她躺着,放开手,快步跑到床边,“姐姐,我买了好多零食,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
“好。”
元素将大包小包东西放在桌上,有些还放不过了,便放在了地上。
伸手拉开他背在身后的包,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子,“我送你的礼物,等你好了,再亲手拆开。”
“好。”
金金看着周围四双眼睛皆担忧地看着她,有些疲惫,“有些困了。”
“姐姐,乖乖休息昂!”
“金金睡吧,那我们都出去了昂。”金妈掖了掖被角将它抚平,将金金的两鬓的碎发捋到两边。
金金闭眼,轻声地应了,“嗯。”
元素回了家,整个身子像是抽了骨头般瘫在沙发上,睁着眼,闻着衣衫未散的消毒水的味道。
生死有命,她是朵娇嫩的雏菊,在风雨里飘荡,断了叶,伤了茎,倒是那最根本的根还依旧牢牢地扎在地里。
元素想,他可能要做个园丁了。
花死了,他会哭。
金金睡到了傍晚,期间爸妈就坐在沙发上,时间久了,金妈就迷迷糊糊靠在金爸的肩上,睡着了。金爸看了一眼睡着的女儿,眯着眯着就困了。
她侧眸看过去,有些费力地支起自己。
指尖碰到元素放在枕头边的礼物盒子,将它抱到腿上。
有些好奇他会送什么礼物。
一打开,是一堆放的整整齐齐的新买的书。最上面一本是蔚蓝的封面,俨然就是他念哭她的那本。
金金笑了。
伸手抚摸着封面,蓝的真好看。
名字也好听: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她翻开第一页,夹着一张洁白的纸,上面写着一些话:
我最喜欢泰戈尔的温柔,他有些话鼓舞我,希望也能给你力量。
“谁如命运似的推着我向前走呢?”
“那是我自己,在身背后大跨步走着。”
金金哭了。
她没有在痛苦中哭泣。
却在他平淡摘抄下的话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