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桥上,她嬉笑着走在前面,高高束起的黑发随着步调神气地左右摇摆着。
她突然背过手来转回身,忽然站立住,和对面那个男子站得很近。
“既然你是我引来的第一个魂,那我就带你在忘川河畔多玩几日吧——”
“你可要乖乖跟紧我,别走丢了——”
“你得叫我恩主——”
于是正照低头看着她浅浅地笑着,一面笑一面轻声道了一声“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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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古霁月一脸悲悯地看着正照,见他正弯着腰蹲在河边,没完没了地吐着。
她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还不忘讥讽地打趣:“冥界最美味的蛤蟆,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好像变成最邪恶的食物了?”
正照吐得原地虚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古霁月,惨白的脸色实在把古霁月吓了一大跳。
现在看来他倒是有了点冥界之人的模样了。
一转眼,正照又埋头吐了起来,听声音好像把肝胆吐出来都不在话下。
“等一下我带你去看杂耍,保证让你开心起来。”古霁月低头朝着正照挑了挑眼眉,看得正照心底一凉。
即便如此,他还是跟着古霁月来到了所谓的杂耍之地,老远就看见一堆游魂簇拥作了一堆,便决定上前凑个热闹。
那一群幽魂中央的是一具空空的躯干,这四分五裂的躯干被拼凑放在一架座位之上,左侧站立的四个小厮各捧四肢的其中一只,右侧一个看起来级别更高一些的小厮则手捧着一具头颅。
其中连接之处或是断裂之处都还骨肉相接、皮肉相连,滴落着汩汩的鲜血和黄色的脓液。
正照见状就要转头就走,被一只手臂猛地揽了回来。
“如此惨状,实在难得!”
就见古霁月目光炯炯看着那支离破碎的人物,和正照欲哭无泪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位先生,你这断裂之处断裂得并不均匀,不像是刀剑切割所为,倒像是被硬生生扯断了。”
“这位先生,如此死状,怕是生前也是身居高位,惹怒了帝王才落得如此下场吧。”
那头颅上的一双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面颊的皮肤也都被撕扯得如同皲裂的大地,不甚完整,干瘪的嘴唇颤颤巍巍,终于开口。
“商鞅变法你们可有听说?那个被五马分尸的商鞅就是鄙人。”
正照一听这话双腿一软,还是被古霁月扶住了。
众人一听眼前的就是商鞅,纷纷讶异。
“秦朝距今可有些年岁了,先生怎么还不去转世投胎?”
商鞅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做鬼虽说模样是不堪入目了些,但逍遥自在。何况我的那个年岁,要投胎转世的归魂可太多了,不论是为了修缮长城而累死的苦力,还是被埋在地底的文人戏子。”
众人点点头,无奈的是眼前商鞅连一个完好的死状都保存不了,实在是惹人心疼。
“其实我刚死的时候连魂魄都凑不齐全,就那么孤苦伶仃地飘散在被处死的地方等待了不知多久,以为自己可能要永远漂流在那个伤心之地的时候,竟然有一场红色的大雪把我牵引到了奈何桥。”
“落魂归。”古霁月轻声说着,扭头一看正照呆若木鸡。
“恩主….”正照面露难色。
“怎么了?”古霁月见他瞳孔放大。
“呕——”
话音刚落,就见正照又一个前栽。
古霁月也不知道他的肚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值得吐出来,她扶着正照远离了人群,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吐得如此狼狈属实难堪。
离开之际,一个人从正照身边擦过,狠狠撞击了他的右肩。
正照突然停下脚步来,一面捂着胃,一面抬起脸来看向古霁月,那噙着眼泪的眼睛惹人怜爱却叫人捉摸不透。
“你怎么了?”古霁月问他。
就看见正照咽了老半天口水,终于张开嘴,用沙哑着的喉咙有气无力地吐了一个字:“贼——”然后抬起手指来指向刚才那人跑开的方向。
古霁月明白了正照的意思,也没来得及责备他,就赶忙调转方向,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快速追去。
那贼人也算是有些身手,在来往的魂魄之中灵活穿梭。
只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冥界的长公主。
“你个贼人,你可知我是谁?——”
“我劝你使十二分的力气,不然若是你被我逮到,就怕你再没机会用你那点力气了——”
古霁月见他俩之间距离不是特别远了,伸手一挥,就见一把红色的鞭子握在手中,再一扔,那鞭子的另一头就死死裹住了贼人的脚。
“诶呀——”
古霁月用力一拉,贼人一叹,再一摔,脸先着了地。
古霁月再一回手,把那人整个拖回到自己面前,疼得那人哭爹喊娘。
“姑奶奶,你大发慈悲饶了我一命吧——”
那人举起血肉模糊的手来去触摸同样刺痛的脸颊,一抬眼就迎上一双泛着幽光的墨绿色眼瞳。
古霁月粲然一笑,答道:“你做梦吧。”
说完一点也没犹豫,一脚就踹在了贼人的侧腰,疼得那人哇哇叫。
正照赶来的时候正看见古霁月一副埋头苦干的架势,长发杂乱地散在脸侧,惨白的双手上满是鲜红的血迹。
“恩主。”他轻声唤道,终于看到那个女孩缓缓直起了腰身,慢慢转过背来。
“恩主,停下吧。”他继续说。
乌黑的发四散,墨绿的瞳泛着荧光,她伸出骨感的手擦了一下嘴角,在脸颊上留下了一抹血迹,一脸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夜幕之下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