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紫山观被炸成一片废墟，围绕在青云镇和妖怪村上空的怨气不约而同的散去了，青云山开始缓慢的恢复灵气，妖精们也重新回到山上定居，但和青云镇的百姓却是不能再好好相处下去了。
没有人会去同他们解释丰源真人做的那些事，即便解释了，未来不知什么时候再有人三言两语挑拨一下，如今的惨相怕是还要重新上演。
哪里有什么人妖和谐相处，终究是些美好的幻想罢了，这世道，就是容不下异类。
白归宁醒来那日，下了青云山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这山地界偏凉，冬天也较其他地方来的快些。
月亮圆的像个玉盘，望舒神女百无聊赖的逗弄着月蟾，冷风裹着雪粒吹进窗户，落在白归宁脸上，生生将她冻醒。
正想抱怨为何没有人来给她关窗，才一起身，被压在她身上的人惊住了。
他睡得很沉，外面大雪纷飞，冷的刺骨也没能弄醒他，就这么抱着她的手臂靠着她的腰睡熟了。
白归宁心情有些复杂，难怪梦里她总觉得有座五指山压着她……
她轻手轻脚的抽出发麻的胳膊，冷不丁看见有片细小的雪花飘进来，落在他的鼻尖。
她玩心大起，趴下来细细看着雪花在他鼻尖融化，留下一小片水渍，忽然发现这小子不欺负人的时候还是蛮好看的。
绵软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痒的厉害，陆无寂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看着少女笑眯眯的脸，月华洒进来，雪花落在她散落的长发上，美得不似凡人。
这小祖宗惯会破坏气氛，白归宁裹紧了被子，问他：“你不冷吗？”
陆无寂这才恍然发觉外面下了雪，他愣愣的看着外面银白一片，他从小在雍京长大，后来辗转去过许多地方，却从未见过这般纷纷扬扬，气势如虹的大雪。
白归宁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凑到窗边：“我小时候没见过下雪，那是你们这儿才有的，第一次见时，以为是什么阵法。”青丘四季如春，她从小被一群哥哥姐姐哄着长大，仙界没有风雨晴雪，她自然也没见过雪花。
陆无寂唇角弯了弯，笑的漫不经心，美的如玉如画。
“啊嚏！”冷不丁她打了个大喷嚏，陆无寂忙将窗关上，被子一层一层把她捂了个严实。
“你睡吧。”因为大雪来的急，酒馆还没来得及备下炭火，他只能多要些棉被。
白归宁吸吸鼻涕看着他：“你睡哪？”
陆无寂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桃娘一直以为你我是真夫妻，因着酒馆来了许多妖精和两位贵客，便安排你我住一间了。”
白归宁点点头，四周看了看，一间屋子连软榻都没有，她挪了挪屁股：“你来这儿睡，床够大。”
陆无寂莫名怪异的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快点啊，这样的天气打地铺可要出人命的，我可不想第二天早晨醒来屋子里多具尸体。”
陆无寂装作信了她的鬼话，抱了被子挤到她床上，和衣躺下。
她身上那常有的缥缈香气躲都躲不过去，闻的他心神不定。
陆无寂深呼一口气，试着找找话题：“你之前说过，你在找人，找的是谁？”
她轻笑一声：“是一个负心汉。”
“负心汉？”
“嗯，他为了躲我上天入地，我偏就是不想放过他，反正他比我大，他死了我都不会死，看谁耗的过谁。”
“……”陆无寂有些无语，“那他叫什么，家乡是哪，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知道。”
“家乡不知道还是……”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家乡在哪，他多大了，有没有成亲，我都不知道。”她语气有些淡漠，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回答。
陆无寂那一瞬间突然有些心疼她，虽然不知道她嘴里说的是什么，就是觉得酸酸的。
“这样找下去，不会委屈吗？”连个目标都没有，天下之大到底要找多久。
“会啊，怎么不委屈，最开始的时候崩溃的蹲在街上大哭，后来就习惯了，没有人告诉我去哪找他，我就自己找，总有一天会找到。”
陆无寂偏头看着她，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她眼角有一丝荧光划过。
他鬼使神差的伸手替她擦掉眼泪，触到那温热的液体时又一哆嗦，迅速收回了手。
“抱歉。”
她笑了笑：“你呢，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陆无寂张了张嘴，有些不知从何处说起，他的经历太过残忍，怕是会吓坏了小姑娘。
“我……从小没爹没娘，被一个秀才养大，他教我读书写字，供我吃穿，为了让我以后能照顾他那痴傻的女儿，可没想到，没等他女儿长大就死了，他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养大我，送我入京赶考，等我带着功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去世很久了，给我留下一屋子的酒，和一间破草屋。”陆无寂说的毫无波澜，那些他以前觉得十分悲惨的事如今回忆起来，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
“后来呢？你有了功名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她问的无心，却觉得身边忽然一下子冷了许多。
“后来……我做了大户人家的幕僚，帮他做了很多坏事，直到东窗事发他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我身上，他一个人全身而退，为了不让我说出真相便花了大价钱设了局，雇了杀手，如今，他怕是名利双收，享乐自在呢。”他的声音太过阴婺，伴着窗外的大雪，颇有几分被遗弃的悲凉。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若是发现你没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无寂双手垫在脑后，道：“我当然不能死，哪能让他这个罪魁祸首得意的活下去。”
一只细嫩的小手忽然覆上来，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人能躲得过去。”
小手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拍着，像极了小时候他看那秀才笨拙又爱恋的哄着女儿睡觉的样子，他想要，却不敢说，没想到如今竟是让一个小姑娘圆了幼时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