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绵长的钟声悠然响起,回荡在鸣金弟子足下这片翠林旧庐。
天还没亮透,山上便陆续来了不少客人,他们并没有停留太久,取了东西便顺着下山的小道离开了。
前者还未走远,石梯之下又出现两道陌生的身影,两人带着斗笠低头而行,偶尔向两边偷看几眼,似乎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不想被人得知他们来过此处。
“平川…”老者确定周围没人,扶了扶斗笠,脚步并未放缓:“你可知为何要步行上山?”
年轻人抹着汗珠子,紧跟在老者身后,正身答道:“御空登峰让山主有失远迎,我们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失礼。”
“是啊!”老者点点头,语气中透着些忧愁:“天剑宗大举涌入南海,很有可能寻到了龙枯剑的下落。天剑宗本就位列四大宗之首,一旦龙枯剑被其所得,实力必定更加不可动摇。其余各宗早已按捺不住,估计也会请教仙情局。”
年轻人俯视着石梯,眉头似皱非皱,口唇半开而未发声,想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仙情局…正的这般神通广大吗?”他也只是听长辈说过仙情局囊尽世间珍宝,对仙界之事无所不知,可始终只是耳闻,至于虚实,还有待考证。
年轻人虽然说的小声,可老者两耳伶俐,听得是清清楚楚,转过身来便是一顿谴责:“仙情局虽以世俗名讳立派,行的却是仙门之事,其出世悠远,实力殷厚,绝对不容小觑,况且我宗与其素有因缘,更不可得罪。”
年轻人没想到师父会如此生气,赶紧赔了不是。老者只是不想爱徒今后吃了这方面的亏,并无心责骂。两人沿着曲折的石梯走了许久,终于在尽头望见了一张陈年的牌匾,只见上面的“仙情阁”三字已经长出不少陈年苔藓,立匾的时间显然有些久远。
牌匾之下,一名面容清秀的青衫弟子恭敬端庄地站着,待两人步近,轻轻躬身拘礼,微笑着问道:“两位可是来自仙云宗?”
来客疑惑了一阵,不知何故显露了身份,老者点点头,急忙拱手回礼道:“老夫仙云宗李舵主,身旁的是徒儿薛平川,特来拜会。”
“两位不必多礼,且随我前来。”青衫弟子将来客迎到一座小阁楼,见二人脸上隐约露着惑意,不慌不满地笑了笑,沏茶解释道:“四大宗门里,天剑宗囿于南海,其余两宗皆已登门拜访,两位衣着如此神秘,在下方才猜测来自仙云宗。”
李舵主豁然开朗,以仙情局的底蕴,仅凭这几点猜测出来者何人也不足为奇,只是相比其余两宗,仙云宗还是晚来了一步。
“既然公子能够料到我宗来访,想必也知道所为何事。”这种小门道入不了薛平川的法眼,故而又试探性问了一句。
青衫弟子不动任何心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捻起茶壶为二人续杯。反而是这种喜怒不露于色的神情,让薛平川更加相信仙情局已经掌握他们此行的目的。
“局内事务由局长一手安排,在下不敢妄言。”青衫弟子宛然一笑,从袖口取出一只仙囊交予李舵主。
正在此时,一名青衫女子飞身而过,忽见待客楼阁里来了客人,便稍稍停下拘礼,未等他人回应又匆匆离去。
女子容貌极佳,数个动作便将自身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若不是在这仙情局中,目睹之人恐怕会误以为天仙下凡。
李舵主身为修道之人,且是老年之身看破红尘,今日见此佳境,心窝也不由得多跳几下,不过也只是刹那而已。
素闻仙情局只收俊男俊女,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两位客人愣了一阵,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李舵主转头接过锦囊,却见青衫弟子的脸色有些不对。
“失礼失礼…刚刚那位姑娘名为织水。”青衫弟子迅速收起脸上慌乱,再次泛起笑意,可还是不时往女子离去的方向瞄上几眼:“她不久前刚获得鄙门首席弟子的称号,所以近来比较繁忙,请两位不要见怪。”接着拱手以示失敬。
李舵主暗自点头,难怪那女子的容貌和身法都如此出众,不自觉地捏起手里的锦囊,回神问道:“林局长就不用听听再做权衡?”
“纵横不出方圆,世间之事皆有共性,多思无益。”青衫弟子摇摇头,身体稍微前倾拘礼:“贵宗所求机遇与此次的价码都在囊中,若无旁事,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青衫弟子指了指茶几下的暗格,让李舵主在半月之内把价码送到这里即可,道了几句谦辞也离开了阁楼。
薛平川本想再问些什么却没来得及出口,师徒两人对望一阵,决定看看锦囊的内容再说。
李舵主从锦囊取出一张白纸,其上用水墨写着“紫晶玄铁”四字,估计这便是此次解惑的价码。薛平川凑过身看了一眼,差点要骂出声来,可还是倒吸一口将怨气咽了下去,急促地低语道:“真是狮子大开口,紫晶玄铁是何等难得,而且宗主带回不久,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舵主并不回答,仙情局的能耐他早已见识过,只是可惜了那为数不多的紫晶玄铁。价码日后自然要奉上,除非仙云宗决定今后不再依靠仙情局得到任何消息。
思绪过后,李舵主稍稍往纸中添以仙力,一簇白光继而浮现在价码之下,凝成两行字:
“龙枯不足所谋,机缘尽在汇丰。”
两人端量了一阵,细细思考一番。仙云宗剑术神通并不出众,不参与龙枯剑的争夺尚能理解,可是汇丰只是个小地方,若不是李舵主普及了一通,薛平川还不知道有汇丰这个地名,如此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又何来机缘之说!
不过既然是仙情局给的答案,自然会有他的说法。紫晶玄铁之事曝光,薛平川也算见识到仙情局的能耐,自然不敢再小瞧。两人整理衣装,带上锦囊匆匆沿小道下山,准备回到仙云宗再作细究。
“局内用于联系的秘法众多,祖师爷为何总以鸽子传信呢,而且信件多是水墨写的,也不加以密咒,他就不怕半路被拦截了?”
距离待客楼阁不远的鸽房,一名稚气的弟子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有些不明白地问起授业师兄,他入门未久,对门内各事难免有些好奇。
授业师兄帮忙把鸽子放回笼中,往里面添上些饲料道:“祖师爷也不是没用过其它秘法,只是书信用的较多而已,至于其中缘由,你就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不知道。”
“哈?”那名稚气的弟子难以置信:“师兄不是在鸽房待了十几年吗?”
授业师兄狠狠敲了敲他的头,取过信件道:“祖师爷的来信只有历代局长能观看,而且林局长从未和我谈过此事,我又怎能知道?”
“师兄就没偷看过…”弟子见祖师爷来信从来没施有秘法,随意问道。
授业师兄脸色变得阴暗,怕不是自己做错了事,局长派这人来试探他的,盯了好一阵,见弟子稍微变得有些紧张,他才稍微缓了口气,声色俱厉地道:“你是不知道吧!负责鸽房的前任师兄就是因为偷看了信中内容,被局长废去修为逐出山门了。”
弟子一听,顿时显得惶恐。授业师兄发现不对劲,抓住他的手臂询问道:“你不会已经......”
“没…没有…”弟子连番摇头,赶紧解释道:“只是织水师姐说要看…我…我就…”
“糊涂啊!”授业师兄踌躇不安,思前想后,都怪自己失责,不应该让入门未久的小师弟一人呈递信件:“等下你把事情原委告知局长,不可欺瞒。”
说罢,授业师兄的掌上已凝聚起浑厚仙力,准备自废修为,希望借此为师弟减轻罪责,忽然身后飞起一阵劲风,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腕已被死死捏住,凝聚的仙力也缓缓流散。
“你们可知罪?”忽然到来的那人问道。
“是弟子的过失,与师兄无关啊。”
“局长,师弟入门未久,诸事未熟,是我失责在先。”
两人为各自辩驳,丝毫未提对方过失。林尘局长哼了一声,甩开授业师兄的手,冷冷说道:“罚你二人闭关十年,中间不得见任何人。”
授业师兄恪守本分,小师弟上任未久,都情有可原。二人虽然品德修好,但失责已为事实,林尘只好从轻责罚。
事已至此,闭关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两人心存感激,拜谢之后,按林尘说的双双领罪去了。
两人走后,林尘背着手独自站了一会,惆怅地闭上眼帘,语气颇为深沉地说道:“织水、黎鸣,你们俩还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先前在楼阁待客的青衫弟子与匆匆经过的女子同时从屋檐跃下,齐身向林尘躬身行礼。女子本打算窥探信件内容,已在屋檐上偷听许久,得知害了鸽房的两位师弟,内心深感歉意。
“师父。”女子脸色阴沉,低头不敢直视:“你就饶了他们吧,我知错了。”
“你就不该做这种傻事。”林尘呵斥道:“事情一旦涉及祖师爷,你就把规矩丢得一干二净是不是!”转而面向黎鸣,脸色倒变得好看些:“鸣儿,你怎么也跑到鸽房来了,交代你的事办得怎样?”
“禀告师父。”黎鸣侧眼瞧了瞧女子,向林尘拱手道:“徒儿已经按您的吩咐将锦囊交予各宗,估计齐衡渡劫之后,他们就该陆续赶往汇丰了。”
“嗯。”林尘神色有些犹豫,良久才道:“你向来沉稳,祖师爷一事就由你来负责,好好准备准备,过几天到汇丰去吧。”
女子眉头一皱,祖师爷最近的来信她均有掌握,忍不住开口道:“这事我最清楚,不如让我…”
“想都别想。”林尘狠狠瞪她一眼,又是一顿斥骂:“此事我还未责罚于你,你还敢提起!汇丰之事你再问半句,休怪为师无情。”
黎鸣一阵苦笑,去不去汇丰他倒无所谓,只是师父和他太过宠溺师妹,责罚一说,永远只是虚言而已。
……
与此同时,在汇丰的某处道观内,一名白袍弟子重重打了个喷嚏,伸手抹了抹鼻尖,喃喃自语道:“好你个小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