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兴十九年春,骠骑将军孔言昶大败北狄,北狄归顺殷朝。
德兴帝大喜,封孔言昶为昌国公,其子孔希瑞封世子、其女孔希妤封郡主,封号静娴。一时间,孔家风光无二,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重臣。
孔希妤和押送战犯的将士一起先行回朝,没有跟着大部队。从三月底走到六月中旬,终于在太子国婚前赶了回去。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京城宽阔而平坦的大道上,周围的商贩、行人络绎不绝,十里长街皆是车水马龙。一只芊芊玉手探起轿帘,露出了那人清雅秀丽的面容,她用乌黑的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郡主,京城可真是繁华啊!”她的贴身侍女白莲说
“是啊,当真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我想爹爹看见百姓生活如此富足安定,也会很开心的”
她笑着放下了轿帘,问白莲,“你看,这街上的京城女子是不是比我白嫩?我觉得我在那苦寒之地长大,定是逊色于那些京城贵女了!”
她嘟起了嘴,看起来有些惆怅
白莲笑着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只见她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皙、容貌甚是秀丽,又身材苗条,看起来似弱柳扶风,说不出的娇嫩美丽。
这哪里像是从北部苦寒之地长大的将门虎女?分明是江南水乡娇养大的小家碧玉才是。
“郡主你又说笑了!你便是仗着自己美貌无双,刻意像让婢子嫉妒你呢?别说京城了,就是那美女如云的江南,定也没有几个能赶得上我们小姐的美貌!”
孔希妤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白莲的额头,“你呀!就是会哄我开心!”
可是,自恋如孔希妤,她并不认为世上会有比她美的女人,哦,除了她的母亲,出于孝顺,她才愿意给她这个荣誉称号的。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转眼便来到了陛下新赐的昌国公府。
新的府邸十分气派,坐落于京城最繁华的东二街,还与镇国公府是斜对面。
自古帝王多猜忌,他们孔家此次立此大功,民间声望大涨,做臣子的最怕的就是功高盖主。
可是德兴帝是何其仁厚的帝王,孔家率数十万孔家军镇守北部,他不曾留孔家妇孺在京城为质,这就表明他对待孔家是实打实的信任。
孔家大胜,他又力排众议,赐予了孔家最高的荣誉,而且不曾要求孔言昶收回兵权,没有架空他的权力。
有人说,现在的孔家多风光,未来的孔家就多落魄。
可是孔希妤冥冥之中却感觉,德兴帝不会像之前那些阴险毒辣的皇帝一样,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皇帝。
可是,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倘若德兴帝真的有朝一日要灭了孔家来捍卫自己的统治,那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杀了他。她并不认为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是值得歌颂的,谁要是敢伤害她的亲人一丝一毫,她可不管他是什么皇帝不皇帝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孔希妤看着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府邸,竟不自觉的开始红了眼眶。眼前晃过的,是她在军营里所结识的、已经牺牲的将士哥哥们的脸旁,笑颜犹在脑海,斯人却已逝。
他们能有今天,离不开孔家军,倘若没有得力的将士,将军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她深深的对着府邸,鞠了一躬,心里想着他们,嘴里却说道,“谢陛下隆恩!”
谢谢你们,只要我孔希妤在世一日,便会有人记得你们一日。
陆景战这时刚好从外面回来,骑在马上便看见一个少女对着他们家斜对面的府邸盈盈下拜,见她气质不俗、衣着不菲,后面又跟了一群将士,他猜想可能是孔将军的女儿,静娴郡主回来了。
孔希妤起身,刚好余光瞥到了骑着白马的男子,她转身看向他,他俊秀的面庞上尽是清冷,一身玄色骑装竟被他给硬生生穿出几分文雅之气,上绣百种繁复花纹的胸前衣襟上缀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翡翠。
只一眼,她便感觉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陆景战翻身下马,远远的朝她行了一礼,她也赶忙回礼,然后只见他把马交给小厮,头也不回的入了府,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直勾勾的眼神。
她抬眼看了看那“镇国公”三个字,嘴角浅浅的勾起了一个笑,露出了好看的梨涡。
白莲见自家小姐还望着那方向,便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让她回神。她家小姐的脾气她最清楚了,最喜欢长的好看的小郎君,一路上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公子就想去强抢民男,这一下子见到了个恍若天神的男子,简直是无法自持了吧。
“白莲!你说他好看吗?”
“好看”白莲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比我们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孔希妤凹了个造型,问“那我美吗?”
“美!”
“很好,今天开始,我们就努力把他拿下!”孔希妤拍了白莲一下,然后又说“不对,是我把他拿下!”
陆景战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更衣,他的父亲陆赫泽便把他喊到了书房。
大体意思是,斜对面的邻居昌国公家的郡主归京了,于情于理他们应该去拜访一下,但是家里没有年龄相仿的女眷,他们这些长辈去又怕让小姑娘不自在,所以就让他代表镇国公府去表示一下友好。
陆家,一个京城名门女子人人想嫁的家族,最近几年更是年年位列京城贵族想嫁榜第一名。
为什么呢?
因为陆家家训,陆家男子一生只娶一妻,除非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这个规定太有诱惑力了,这代表着什么?代表陆家这么一个高门巨族,却没有那些复杂的嫡庶之争、妻妾之争。几乎简单到进门便是当家主母的唯一候选人,直接成为宅斗冠军。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陆家唯一的独苗·府宝级人物陆景战自己出息啊。他每每出现,都是那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样子,有着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的让人难以直视。又是太子的同窗好友,民间传闻太子早就许诺,自己继位后便让陆景战拜国相之位,这又是何等的出息!
虽说这也就只是民间传闻而已。
陆景战今早便在城郊的狩猎场和汲焰一同练习骑射,两个人累了一上午。其实他是想回来休息休息的,但是父命难违啊,否则,他爹,堂堂少镇国公又会长吁短叹道,“唉,都怪我命苦啊!没有个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女儿,偏偏生了你这么个臭小子!”
他沐浴后,换了身云纹绉纱袍,便带着母亲姚氏准备的礼物直接去了斜对面昌国公府。
他下了拜帖,在门口和小厮阿诺等着通报。他两只手,一手提着一袋子鼓鼓囊囊看不出什么东西的包袱,阿诺也是两手满满的抱着个大箱子,主仆二人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十分乖巧。
不一会儿,白莲就跑了出来,“奴婢白莲,恭迎国孙,我家郡主已经在主堂下了好茶,恭候您的大驾!”然后便赶紧差人去接他俩手里的东西
陆景战没有把东西给这些下人,阿诺自然也不能给,老老实实地抱着,主仆俩一前一后提着东西跟着白莲去了主堂
只见迎面走来了刚刚那个碰到的女孩,她有着瀑布一般的柔顺长发,穿着淡雅的百褶如意月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对着陆景战行礼,“贵客光临,快快请进”
陆景战回了一礼,然后把他母亲给她准备的礼物放到了桌子上,“郡主,这是家母代表我镇国公府上下为你准备的接风礼”
孔希妤看着那满满当当的礼物,激动极了,笑着说,“哇!还有礼物吗?”
然后便拆开了其中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京城贵女最新流行的裙装,孔希妤心里一暖。又拆开了另一个,里面装的是好几个小妆夹,装了满满当当的珠宝首饰,都是她喜爱的风格。
孔希妤开心极了,对着陆景战说,“陆夫人实在是有心了,她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不过最欢喜的,还是你能来送这些礼物。
陆景战笑了笑,“郡主喜欢便好”
孔希妤向来是个话唠,也不是个腼腆性子,在北边呆久了性子养的和个假小子一样。再加上她本来就对陆景战有几分意思,所以对着陆景战便滔滔不绝起来,两个人应该也算得上是交谈甚欢?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孔希妤在说话,陆景战只是礼貌性的“嗯”“对”“好”“真的吗?”....
陆景战看着眼前少女这吹弹可破的皮肤,心里感叹,这孔家看来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否则得怎么养着才能做到即使在北部苦寒之地也能如此水灵灵的?
“你今年多大了?”孔希妤突然发问
陆景战懵了一下,看着她小鹿般的眼睛,京城里没有贵女会这么直接的去询问你的年龄,一般都是长辈才会用这种语气询问你
“在下十八”
“十八吗?我今年刚好十七诶!你比我大,你就直接喊我小慈就好了,我哥哥都是这么喊我的,老喊郡主郡主的,怪别扭的”
“这...”陆景战有些为难,毕竟他俩还不算熟,女子的乳名一般都是只有家人或者夫君喊,他俩刚刚相识,就这么喊,会不会过于孟浪了?
“对不起,陆世孙,是我唐突了,因为我刚来京城,没什么朋友,就只认得你,所以一时激动,让你为难了,你...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呀?”孔希妤见他有些想拒绝的样子,赶忙发声,神色看起来要多委屈可怜就有多委屈可怜
陆景战一下子感觉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一样,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刚来京城,身边又没有家人相伴,难免会感觉落寞孤独,把他当成了哥哥亲近也是有可能的,何必要用“孟浪”这种词来揣测这样一个小女孩呢?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叫我小慈!”
“小...小慈”
“诶!那以后我叫你景战哥哥可以吗?”
陆景战看着少女纯澈的眼神,也点了点头同意了,“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白莲在旁边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一直给两人斟茶
又聊了一会儿后,陆景战便打算起身离开,但是看孔希妤自己一个姑娘孤苦伶仃的在这偌大的府邸里,便客套地问她“要不去我们家一起吃个饭?”
一般来说,这只是个客套话,并没有实际意义,任何矜持的女子都会拒绝
可是孔希妤是谁?是边境蛮荒之地长大的、不懂人情世故的、单纯的小姑娘,她才不会管别的大家闺秀怎么样呢。
“好呀好呀,刚好我也想去谢谢令慈!白莲,去我们带回来的皮草里,多找几条成色最好的带上,一起去镇国公府做客!”
陆景战:“.....”
这静娴郡主果然是不拘小节、特立独行,看来还是不能以对待正常女子的方式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