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鲲是东山医科大学临川药物专业的毕业生，算是我的学弟。另外，我们差不多算是同期进入的天成药业，只是我是药物研发，他是市场销售。”傅青说道：“因为毕业于同一个学校，又算是公司的同期，我和他私下里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但是，我没想到赵鲲找到我，居然会阴差阳错的，跟我之前开发的新药有关。”
傅青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早晨，他刚刚收拾干净准备出门去实验室上班，筹备另外的新药开发项目。刚刚打开门，就发现赵鲲站在家门口，胡子没刮，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的样子。
因为时间还早，傅青把赵鲲请进家里，他整个人却像丢了魂一样，好像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
“学长……”赵鲲的声音哽咽道，“我，杀人了。”
傅青大吃一惊，说道：“赵鲲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你怎么会杀人？”
“孙池他个混蛋害我！学长，我真的完了。”赵鲲哪里还有他一贯以来的精英模样，整个人在巨大的压力下颓废不堪。
傅青追问道：“孙池不是你们销售部的总监吗？到底怎么回事。”
赵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青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当江旭和王焕听到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什么保健品诈骗案？这就是一帮极其无耻没有底线的小人的联手作案！
孙池和赵鲲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从赵鲲进公司以后，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人又善于钻营，孙池便将赵鲲发展为自己的下线。
孙池负责联系正在研发新药，但是因为药品监管的种种限制没有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全世界各个药企，拿到他们新药的样品，而赵鲲则负责将这些药物包装成三无保健品拿出去分售，并记录购买人使用后的身体状况。
之前的药物，都是各个企业保证虽然还不能上线正式销售，但绝对吃不死人的。赵鲲也从最开始自己亲自赤膊上阵，到后来挑选代理人来进行操作。
一直以来他们两人的犯罪行为都顺风顺水，因为没有受害人死亡，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两人不仅能赚到贩卖试用药的钱，还有各个委托他们的药企送来的感谢费。
而孙池为了拉拢赵鲲紧跟自己，也将自己多年来在东山市内的销售渠道、人脉，全都转送给赵鲲，自己稳坐幕后，安安心心的捞钱。
但是，这一次，死人了。
说道：“赵鲲跟我讲，之前多次的操作，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也赚到了不少钱，唯独这一次。最开始他也奇怪，孙池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这次的代理人一定要找一个绝对放心的，所以赵鲲才找上了他一个不成器的远房表哥，把这次的药包装成可以缓解甚至治愈阿兹海默症的特效药。但是没想到，出事了。”
江旭悠悠地说了句：“他害怕了。”
“是啊。”傅青叹了口气，说道“他一直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出过问题，这一次，直接就是人命。他来找我之前，已经和孙池联系过了，决定立刻让赵鹏离开东山，只要赵鹏不被找到，他们两个就没有问题。原本这件事情，他不会告诉我的，但是因为两个原因，他还是决定来告诉我。”
王焕忍不住问道：“什么原因？”
傅青说道：“第一，他怕死。这次不同以往，是出了人命的，他必须要给自己留个后手。赵鹏是他找来的人，如果赵鹏被抓，他也跑不了。但是他害怕的是，他活不到被抓的那天。我劝过他自首，他的侥幸心理又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淌过这一关。”
说到这里，傅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低沉：“我后悔了，当时我就该报警的，这样他说不定还能活下去。不管是坐牢还是什么，总比死了强。”
江旭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他带着出问题的药来找我，想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出人命。”傅青说着话，手有些颤抖：“但是我在拿到药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我多年来辛辛苦苦研发的新药，就是之前在实验室被盗走的那批。”
傅青昂起头，看着江旭说道：“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这件事关系着的不仅仅是赵鲲，孙池，也不仅仅关乎那些委托他们售卖研究阶段药物的黑心企业，就连天成药业的上层，也逃脱不了关系！”
“我的研究室，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更何况在新药被盗以后，公司大事化小的遮瞒掩盖。我敢说，就是天成药业的老总蒋天成，和这件事也有绝对的关系！”
江旭按住傅青的肩膀，说道：“傅先生，你在这件事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我们暂时先不管。不过，现在开始，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了。我现在需要涉案药物的所有详细资料，也需要你和我会警局协助调查。你同意吗？”
傅青没有闪避地直视江旭的眼睛，说道：“这件事有我无法逃避的责任，之前因为我的过错，赵鲲已经被谋杀了，我现在要承担起我的责任。药物的资料本来应该是完全存储在公司实验室的电脑里，但是我其实一直有做偷偷的手写备份带回家重新整理出来，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拿。”
江旭朝王焕使了个颜色，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走。”说完掏出手机，拨打了韩源的电话，“喂，韩队，我们这边找到一个重要证人，案情现在有了新的进展，对，我现在申请立刻对天成药业的销售总监孙池进行批捕，对，要快，这边我和王焕要和证人去取证，麻烦韩队你带对去抓捕孙池……”
江旭打着电话的时候，傅青领着王焕朝他停在咖啡馆对面的街边的车走去，刚走出咖啡馆门口，傅青对王焕说道：“王警官，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掉个头开过来，一会儿你坐我车上，江警官开你们的车。”
因为傅青配合的态度，王焕没有多想，便让他自己过去开车，自己留在这里等江旭。
看着傅青注意着来往的车辆小跑到马路中间，一股危机感涌上王焕心头，“噗”的一声仿佛开枪的声音随风传来。
动作比思考更快，王焕一边跑，一边朝傅青大喊：“危险！”
傅青刚好跑到马路对面楼下，听到王焕的声音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这时，傅青的头上，一个大型霓虹招牌仿佛在空中挣扎了一下，瞬间落下。
王焕看见了，甚至在他身后还在打电话的江旭也看见了，傅青在这一刹那好像察觉了什么，抬头向上看去，招牌轰然落下。
意外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间。
王焕看着与自己不过两三步的招牌，还有招牌下面的傅青，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看过死人的，也想过，作为一名刑警，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尸体。但是他从来没想过，短短两三秒间，一个活人，会在这种方式下，死在他眼前。
傅青深凹下去的头骨，告诉他，已经没救了。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了王焕的脸上，江旭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吼道：“你给我醒醒！”
王焕摇摇头，清醒过来，眼前是师傅江旭，耳边传来的还有路边行人的惊呼。
江旭甩开他，掏出证件，对着周围大声吼道：“警察，这里是案发现场，所有人不要靠近！”
说完，江旭拽住王焕的头发，把他拉近自己，吼道：“我不管你清醒了没有，现在，你马上叫电话给局里，让同事过来帮忙。你守好现场，不要让路人破坏了，听到了吗？”
王焕看着江旭开始发红的眼睛，禁不住大声应道：“听到了！”
江旭拍拍他的脸，迅速跑到自己的车前，他现在，要马上去天成药业大厦，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坐在车上发动，江旭一边开一边摸出一张名片，拨打了电话号码，接通的时候，对面传来一个女声：“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小陶，我江旭，你现在在哪儿？”
对面的陶璐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道：“江警官，不是说好了下班后联系吗？我现在还在公司。江警官到底……”
江旭不客气地打断了陶璐的话，说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有多重要，现在立刻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出大厦，在楼里面找个你知道的，最隐蔽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不要和任何人联系，等我来找你！赶紧！”
陶璐被江旭严肃的语气吓到了，连声应道：“好……好！江警官，我马上照你说的做。”
江旭挂断了电话，又马上给韩源打了过去，“喂，韩队！傅青死了！你们到哪儿了？一定要抓住孙池，那家伙有危险！”
韩源站在天成药业楼下，眯着眼看着楼顶上的人影，说道：“老江，我怕来不及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六点半，K起了个早床，刷牙洗脸，给橘猫添了猫粮，铲了猫砂，拿着喷水壶给阳台的植物喷了喷水，站在那儿伸了伸懒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
随即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点开网站里的特殊个人收件箱，一封未读邮件安静地躺在那里，K看着上面的信息，脸上的肌肉因为笑容开始颤抖，新工作到了。
江旭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对着手机喊道：“韩队，到底什么情况？”
韩源拿着望远镜看着天成药业的楼顶，说道：“孙池现在就站在他们大厦的顶楼边上，随时有可能跳下来。”
“我天！”江旭见状，霎时脸色煞白：“赶紧派人上去，联系消防队和谈判组的，必须阻止孙池，现在线索就在他身上！”
韩源挂断了电话，对着身边的队员喊道：“马上联系消防队和谈判组，疏散地面人群，另外，给我封锁整个天成药业大厦！”声音因为急躁而变得凶悍“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出！”
王焕联系了局里的同事和现场鉴定组，守在傅青死亡的现场阻止路人的围观。他围着砸在傅青身上的大招牌转了几圈，他要确定事情发生之前的那种感觉以及仿佛听到的枪响，是不是真的。
这是一块有不少年头的招牌，金属的部分已经锈迹斑斑，不过看这厚实的程度，不应该会因为锈蚀掉下来。此时他眼尖地看到，招牌上链接固定墙体的连接件位置，有一处不规则的翻起。
王焕凑了上去，看到了一处被外力重击穿过的痕迹，整个部位都被打断了，这是，子弹？整块招牌总共三处连接墙体的位置，全都被打断了！
以傅青的为中心，王焕的脑海里迅速构筑起周边整个环境的立体概念，转瞬间，他看向300米外一处五层楼的楼顶。
上午九点过六分，K已经处理了前一天用过的衣服，开着偷来的车，来到了一个别墅区的不远的地方。
因为已经踩点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何进入这样保全健全的小区，已经根本难不住他。停好车，背好自己的背包，走进路边的林子里，绕过了每一个他知道的外围监控摄像头，走到一处两米五高左右的围栏外面，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子：高压电，请勿翻越。
K耸了耸肩，将背包扔过栏杆，自己原地一个起跳，一手搭住围栏顶部，一个借力，便轻松的翻了进去。
高压电什么的，也就只能唬唬普通人。
捡起背包拍了拍灰，K一边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调，一边找着目标别墅，整个人悠闲得就像这个别墅区里真正的业主一样。
没过一会儿，看到一幢房子的后花园里，一个看起来三十多的女人，正带着一个小女孩玩耍，K认真回想了一下目标的相关照片，眼睛一亮，找到了。
江旭一脚刹车将车稳稳停住，前面已经有同事拉起了警戒线，他将证件挂在胸前，径直走了进去，边走边问道：“韩队人呢？”
同事连声应道：“老江，韩队已经带着谈判组的同事去楼顶了，楼下位置已经有消防队在布置。老江你快上去，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到哪一步了。”
江旭不管不顾地冲进电梯里，现在整个事件的感觉已经让他感到非常的不安，仿佛到目前的一切都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从抓捕赵鹏，到赵鲲被谋杀，今天傅青的完全意料之外的死亡，最后是孙池离跳楼只有一步之遥。
问题是，这一切都是追着他们的调查进度在进行，如果从一开始，幕后黑手直接把这些已经知道涉案的人全部都蒸发掉，这个案子已经就是个无头案了，只能草草结案。而杀人案件也会因为没有线索，等时间一长，卷宗就会埋在档案室堆积的故纸堆里。
江旭在电梯里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吸上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三十三分。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孙池保下来！
组里来了另外几个同事，现场鉴定科的人也来了，王焕把现场交给了他们，自己朝着刚才发现的大楼走去。
这里是东山市的旧城区，楼层普遍不高，破旧，但是又别有几分历史韵味。王焕没有停留，直接爬楼梯走上了楼顶。
五层楼的高度在这里完全够王焕看清很多东西，他来到边上，以傅青遇害的位置为基准，还是来回观察，不一会儿，找准了方位。
他看着地面上有浅浅踩踏痕迹的青苔面，脑子里面狂转着。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之前，蹲着一个狙击手。但是，为什么呢？
三百来米的位置，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的枪手来说，狙杀一个人，无疑是相当简单的。可是，凶手却选择短时间连开三枪，击落傅青头顶的招牌，来击杀目标这样一个更困难的选项。
如果不是凶手有绝对的自信，那就是……
王焕咬咬牙，狠狠骂道：“有病！”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阵声响。王焕条件反射地拔出枪往后转身一指，却空无一人。
K把弄着从女人身上摸出来的手机，找到视频录制的地方，开始对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位女士开始了拍摄。
两个人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嘴上也贴着厚实的胶布，只能用眼睛看着K的动作。
他拿着手机，一边录一边用他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说着：“孙池，看见了吗？你美丽的太太，你可爱的女儿。”
“真是，太可怜了，呵哈哈哈哈，我都心软了，想现在就杀了她们，免得再受苦，你觉得呢？”
“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可是十分钟内，你一定要跳下去哦～不然，我敢保证，你老婆女儿，会走在你前面。”
“咔！”的一声，K点开视频回放，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又把手机递到女人的眼前，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觉得我刚才的声音表现不太完美，没有很好地展现出我作为一个变态杀手的姿态。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再来一条？”
这时，K摸出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来电，接了起来。
“喂。”
“我说了不是重要的事不要给我打电话。”
“杀人的事情不用你教！”
“好吧，我知道了，这边完事我马上过去。”
K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四十二，又看着孙池的妻子和女儿，有点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有点赶时间，不能接着陪你们了。”
将孙池妻子的手机放回兜里，K问道。
“你们觉得，我要怎么杀了你们，才会比较好玩？”
江旭走上楼顶，就看到孙池站在边上，只要他一个晃身，随时都能掉下去。
韩源叫来的谈判组一直在努力和孙池沟通，可是孙池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只是拿着手机一直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江旭走近了看，才发现孙池泪流满面，嘴里仿佛年年有词，又时不时看着楼下。
韩源看到江旭上来，一把拉住他，说道：“赶紧想想办法，孙池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要是他跳下去，之前的调查就白费了。”
江旭拍开韩源的手，说道：“不用你提醒我韩队。傅青已经死了，孙池现在就算是跳进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他拉起来说出真相再送他走。”
说完，江旭朝着孙池走了过去，喊道：“孙总监，看着我。”
孙池猛地一抬头，哪里还有上午见面时的温文儒雅，看到江旭的出现，眼睛猛的一亮，开口叫道：“江警官！”
江旭看到孙池这个样子，心里一个咯噔，还来不及说话，孙池便对着他说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说完，孙池把手机放到西装内兜里，看也不看，张开手向后倒去。
“我天！”江旭一声大喝，冲了过去，只是再快地速度，也摸不到孙池的衣角。
江旭看着向下坠去的人影，脸色扭曲，终于失态地吼了出来：“混蛋！”
王焕将有践踏痕迹的地方用手机拍了上来，并通知现场鉴定小组的同事分了一个人上来做检验，他自己回到了傅青遇害的现场。
傅青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如果不是头上完全凹陷的痕迹，王焕真的不敢相信上一秒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电话响起，王焕一看，是江旭的来电，立马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冷静而平淡。
“小王，孙池，没留住。”
王焕感觉身体冰凉，却突然想起一个人，问道：“师傅，陶璐呢？”
仿佛能听到对面拍脑门的声音。
“差点忘了，我们还有一个证人。先挂了。”
终于，还有一线希望。
王焕收起了手机，抬头看着周围站在警戒线的围观路人，一个个满脸好奇。这时，他看到一个年轻人，留着平头，抱着两袋猫粮，正在看着警戒线里的一切。
仿佛感受到了王焕的目光，年轻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朝着人群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