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山扶额，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那张纸。
这枚暗子可是关键，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不用的好，一步差池导致全线崩盘的话，那个吕王八蛋大发雷霆的话，就连他这个大将军也是要遭不住的。
“让老夫再想想。”宋祁山只道这么一句，便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等到现在，他才突然发现秦定远那个家伙的重要性，早知道就把他这个脑瓜子灵通的家伙叫过来了，唉，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动脑子，真的是好不凄凉啊……
“章狑这家伙可是埋了快十年了。”
旁边那个小公子倒是没有催他，他也不敢催这个老头，自己算是来十个都不够他打的。
百无聊赖之下，他也只好把玩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折扇。
这是一把黄木所制的折扇，请的是上平城里的名家做的，还有扇子上面的画、字，都是他许裕找南巷清画街的大师执笔，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钱呢。
扇子上面画的是百鬼图，五行各占二十只，不过这上面只敢画小鬼，往上画了怕犯了禁忌。
也是收鬼的器物呢，搞得这么华贵……宋祁山余光瞄到了这个小公子手里的家伙，一看就是翻了鬼武堂里面《名家册》，照“百扇”仿出来的。
不过收了挺多小鬼的，看样子有半百之数了，这许家公子也算是可以。宋祁山只是稍稍停了那么一下的心思，转而又移回这个“章狑”身上去了。
这个宋祁山，也真的是老当益壮啊……许裕看着自己的百扇，却也暗自打量这这个从泉洲南郡上平城走出去的“草根将军”。
五十多年前，宋家还只是上平城林巷村的一户在地里刨食的农家，他宋祁山也只是一介草民。就一次征兵入了伍，正好碰上了大夏朝和越朝的国战。
两国共九十多万人的战争，打了三年，这个被当做短兵冲阵的新兵居然活了三年！入伍时，宋祁山连摘气境都没有，小鬼都是制式的赤戎小鬼。
等到犒赏三军的时候，他就开始青云直上了，凭借着在南郡各地的旧部势力和自己惊人的潜力，一举被调到了夏京，成了郎将。
后来，大夏朝和大越的各大战事中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再后来，封侯拜相，成了兵部尚书，然后现帝再以“山老矣，该养年。”为借口将宋祁山调回泉洲接管这里的全盘谋划。
许裕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却犹如在看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宋祁山的一生，足以称得上是传奇了……
但是他有把握跨越这座山。
这个小公子对宋家的调查也挺详细的，宋家算得上是将门，他两个儿子也在朝中为将，在野为国戍边，只是这宋家三代，却是没有一个男丁，全是千金也是奇怪。
大子宋渊这边膝下两女，大小姐叫宋诗雅，二小姐叫宋小瑶；二子宋临那边就一个，叫宋晓悦。
大姐宋诗雅被三十二龙虎鬼武堂之一的遮萤堂收为亲传，每年都要去耀洲修行六个月；二姐宋晓悦被三十二龙虎鬼武堂之一的白鱼堂收了亲传。
剩下一个排行老三的宋小瑶倒是整日悠哉悠哉，安闲度日……
这个家族也尚武。
这是许裕对宋家的第一印象。
他合了扇子，放回袖中，转而看向了思索中的宋祁山。
“那群杂种和越朝的权贵也有勾结，现在又在军伍轮换这个节骨眼上，到时候只怕我们人手不够。”许裕翘着个二郎腿，出声提醒道，“越朝的那些家伙，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还不吃痛，这架势，看来是想从泉洲下手，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底气。”
大夏朝和大越的国战，七十年前就打了一场，两边是世仇，水火不容。
“得亏章狑他不怕死，不然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这南郡想恐怕就丢了。”宋祁山敲着桌子沉吟道。
大越这是明着打国战，暗地里下黑手。
“他哪里是不怕死，那是他的爹娘，妻儿都在我手上，也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家伙，要是露了怯和半点怨念，北巷的雨照河里，怕是又多几具浮尸。”许裕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
他可不觉得章狑是个不怕死的，相反人人都怕死，怕死才会卖力，才会往上爬。
这个小公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当然，主要是大父给他身体里塞了只火噬鬼。”
虽年少，但是语出惊人。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狠辣的话，还是许家排行末尾的小公子，似在陈述一个事实，实着让人心惊不已。
宋祁山不禁眼角抽搐，心里暗道许家的人真的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都是蛇蝎心肠，心狠手辣的，难怪这个家族在朝中子弟，不是幕僚就是太监。
也是，不然吕王八蛋靠他自己也不能上位，还是许悲白那太监，给他杀了一城的人，才坐实了“现帝”这个位子。
泉洲南郡的许家，惹不起惹不起……
“那就是说，这家伙可以确保不会变节了？”宋祁山出声询问，看着吊儿郎当的许裕。
谁料他只是耸了耸肩，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调调道：“现在是可以确定的，但是保不齐他待久了就绝望了呢？毕竟当年送出去二十人，如今只存他一个了。”
这是在逼我啊，看样子不用不行了……宋祁山心里有些烦躁，娘的，秦定远那狗日的，这节骨眼上他不在。
他也只得朝许裕挥了挥手。
“老夫知道了，你们的人去通知吧，这家伙埋了那么多年，也该活动活动了。”
闻言，这个小公子的嘴角勾起。
许裕老早就在等这句话了，他的态度从拜见这个宋将军以来就一直很坚定，那就是用！
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南郡的异动，别看他这么小，但是家族势力可不是说说的，将南郡打造成自己的“封地”尚且找不到，但是“手眼通天”四字还是可以的。
这次家族里可是只有少数几支可以参与的大事，连自己都是被家中大父和许悲白老祖亲自点名要拿出去历练的。
做好这件事之后，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么多的兄长和姐姐们，算是结结实实地被他踩在脚下，不得翻身了。
“小子那便告辞了，不打扰大人了。”
许裕立马起身，一拱手道。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来香酒楼，会去立马着手自己的事情，他可不想最后来一句“时不待我”。
看着许裕正要走到门口，宋祁山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五日后的招兵，你务必要来一趟。”
招兵？
许裕闻言一愣，心中疑惑也只点了点头，道了句好。按理说家族已经帮我找好了仕途的渠道，这宋祁山不会不知道的……他想杀我威风？还是说，想让我见见谁？
他也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便很快打消了杂念，没有放在心上了。
他快步越过一道道院墙，再穿过来香酒楼嘈杂的前堂，招呼着已经等了许久的手下，提着已经打包好的食盒，和他一起转去东巷的天颂书院。
上平城里肯定有他们的人，而宋家的一切产业肯定被他们盯得死死的。许裕这多此一举也是顺势而为，打消不必要的猜忌，以免影响了行动。
况且在这上平城里，来香酒楼在同行里可以排的进前三，离他们许家置办的宅院也挺近的。
天颂书院里还有在上学的许家弟子，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去关怀自家子弟了。
出了酒楼，迎上灼热的阳光，许裕刻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喜悦一些。正思索着，刚好撞见了才从隔壁售鬼斋出来的胡涛和庆旧二人。
许裕余光一瞥，看见了庆旧腰间的刀，和刚刚塞进衣服里的葫芦，眉头一皱。
收鬼葫，是养鬼师……莫不是越朝，或者是那群杂种的人？
二人自顾自地从许裕一群人旁边走过，一脸的轻松惬意。胡涛毕竟不能带他走近道，于是就从石板街回黎街。他也不是天天都大中午的卖烧饼。
庆旧双手搭在头后面，走一路看一路，颇为潇洒的样子，只是眼睛有意无意地往后面许裕这边飘……
他和许裕都是吊儿郎当，但是庆旧更像是流氓……
许裕没有异动，他们仍旧朝着天颂书院的方向前进着，只是心底暗暗记下了庆旧的样貌，直到好远之后，双方都看不见彼此后，他才叫了一个手下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盒。
“刚才从售鬼斋里面出去的那两个年轻人，知道长什么样子吗？跟着他们，这几天就你盯着他们，回头找一个人跟你接应。明白了？你便去。”
许裕在这个手下耳边低语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很小，却不容置疑。
那个手下点了点头，立马便拐了弯，几下子便消失在了石板街上。
许裕自己提着食盒，不时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
万里无云，天色湛蓝。
只是，许裕知道，这么干净的天空之下，是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污浊和暗流涌动。
“是要变天了。”
他突然有感而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