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厂里的惯例，职工家里的残疾亲属可以安排进入集团的后勤部门下属大集体单位。
可是小菁的申请报告早就打到厂里相关部门，却一直没有回应，为此小菁也找过这些部门反映此事，她了解到申请报告被卡在了厂长办公室一直没有签字。
当我询问小菁姐申请报告是否得到批准时，她情绪低落地摇摇头。
这几天小菁姐有点奇怪，眼睛总是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一样，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天傍晚，我和老爸出门散步，又看到小菁红着眼睛出门上夜班。
“小菁，你这几天还好吧？晚上去加班吗？”老爸关切地问道。
“技术部最近做人员优化，我被调整下来，重新安排了新岗位上岗，现在调到材料库晚上值夜班。”小菁姐有点儿神情低落。
“这是按照什么标准在调整啊，怎么把你这么年轻肯干又有专业知识的年轻人调整换岗了？”老爸疑惑地问道。
小菁姐没有接话，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赶去上班了。
老爸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因为彤彤的后妈鲁护士这几天上白班，晚上我没有去找彤彤。
晚上我去衡胖子家里拿几本漫画书，衡胖子家在厂区另外一边的宿舍区里，我一般都走近路从厂区里穿过去，经过材料库时，突然想起小菁姐现在调到材料库上班了，要不要去看看她呢？
材料库在厂区一个偏僻的角落，存放着一些不太常用的生产备件。
最近很多生产车间都配置了常用件小仓库，现在去材料库提备件的职工很少，特别是晚上，基本没人过来。
透过院子的铁门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大型备件堆放在露天，高高矮矮的码放着，遮挡着里面的三间平房，一个对外登记取件的小窗口亮着昏暗的灯光，一颗小树在窗前投射出倒在地上静谧孤寂的瘦长影子。
晚上是小菁姐一个人值班，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厂里会把小菁姐调到这里来，材料库是个很清闲的部门，一般是年级较大快退休的老同志在这里上班带养老。
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材料库铁门旁蹲坐在两块砖头上，一手夹着一支烟，一手拿着一罐啤酒。
这是总经理的助理兼司机小王，他的文化水平一般，高中毕业后进厂当了司机，因为他人机灵爱拍马屁，而且口风严实，跟领导出去办事从不泄露半个字，工作不到两年就被提拔为戴总经理的专职司机，而且戴总经理是有名的妻管严，身边从来不配备女秘书，小王便兼职总经理助理。
小王以前刚进单位做司机时，我老爸对他比较关照，经常表扬和鼓励他，对他颇有知遇之恩。
但自从被提拔后，小王便有点飘飘然而且狗眼看人低，特别是我老爸退居二线后，小王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小王也看到了我，他懒得搭理我，继续低头吸烟。
我有点奇怪，暗想着这小王怎么在这里蹲着？
平时不管是出车不出车，他跟总经理都是形影不离的，今天跑材料库门口蹲着着喝酒，难道有啥事情？还是在等着材料库里正在上班的小菁姐？
我赶忙停下脚步，返回身快步走到虚掩着的铁门旁，朝里面看了看，亮着灯的窗口仿佛没什么异常。
我刚准备进去看看小菁姐，小王猛地站起身冲到我面前重重的推了我一把，低声吼道：
“仓库重地你小子干嘛？不好好读书跑厂里来捣乱啊？赶快滚！”
“王哥，我不是正好路过吗？就进去瞧瞧，没啥事，呵呵。”我脸上堆着笑。
“生产重地，不是玩儿的地方，快点走！”小王一本正经地说着，便从腰间掏出一把铜制钥匙，顺手把铁门的链子锁锁上。
“行，行，我这就走，干嘛这认真啊。”
我笑着假装离开，心想着这小王今晚有点儿反常，神秘兮兮地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怕被发现，应该会是和小菁姐有关吧。
隐隐地有些担心，我在离开小王的视线监视下，侧身一闪，快速绕到了材料库后面的院子围墙外边。
踩着围墙上一处凹坑用力一登，我骑到了围墙上，挪了挪屁股正对着库房后面的窗子望去，我看见有个中年男人的身影逆光站着，小菁姐坐在办公桌前面，抱着胸口低着头仿佛在抽泣着。
我心里一紧，轻轻翻下院墙，猫着身体碎步走进窗口，把头藏在窗下，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中年男人语重心长的声音，着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小菁同志，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草率地做出决定！你还年轻，这样拒绝我对你在集团里成长和发展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中年男他斜着眼看着小菁，他背着双手，右手大拇指非常自然地有节奏的敲着左手背，大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特别显眼，我感觉似曾相识。
小菁没有理会他的话，她发梢凌乱，眼睛红肿低声抽泣着，双手紧紧捂住胸前，黄色薄毛衣已被扯破，白色的衬衫有点凌乱，最上面两颗纽扣已经脱落。
“如果你依了我，我马上就可以把你调回技术部，薪酬上再给你升一级！”
小菁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低声抽泣。
中年男人转过身来走到小菁姐的背后，我隐隐约约分辨出来了中年男人那张熟悉的脸，这张道貌岸然的面孔经常出现在集团电视新闻里。
中年男继续说道：“而且，你妈妈的进厂申请指标马上会批准，她可以参加我们单位医保，她的病可以到厂医院里得到免费治疗！”
话音刚落，我瞧见小菁的肩头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个细微反应没逃过中年男人阴森的目光，他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
“明晚还是这个时间我会再过来，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中年男人说完转身出门离去，远处传来解开锁链开铁门的声音。
小菁猛地大哭起来，我看着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几天笼罩在小菁姐身上的种种谜团。
看着小菁姐痛苦不堪的样子，我心如刀绞，本来想进去安慰她一下，可是觉得这是徒劳。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帮小菁姐打败这只披着人皮扮演者正人君子的色狼，可是我该怎么做？
晚上回家后我躺在床上想着江重集团总经理戴正义这些年的种种传闻，听说他年轻有为，听说他很怕老婆，听说他比较花心，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小菁姐？
我失眠了，我觉得要不把这件事告诉老爸，让他想办法去救小菁姐？但是老爸下午出差了，要几天后才能回家，这可怎么办啊？
江重集团后勤部管理着职工食堂、蔬菜基地、养殖场和厂办超市这四大块，虽然不是集团核心部门，但却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戴正义的老婆是集团后勤部的部长牛金珠，戴正义当上了集团总经理后，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老婆霸占了后勤部长的肥缺，虽然集团里的职工们对此颇有看法，但是迫于戴正义的淫威也不敢多言。
我在迷茫中慢慢睡去，清晨时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小菁姐披头散发满身血渍抓着我的手大声喊着“救我，老幼！”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吃过早饭，我匆匆出门骑车去学校。
路过集团下属养殖场时，我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这本来是后勤部的公务用车，现在却成了部长牛金珠的专用车，这台车我之前在集团食堂附近见过好几次，这是牛金珠来养殖场了吗？
我顺着铁栅栏门朝里面看了看，场子里人声沸沸扬扬，一头黄牛倒在地上正嗷嗷叫着，瞪圆了的牛眼里似乎含着眼泪，它的四肢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旁边放着一只大铁盆。
一个中年妇女冲上去一刀捅向牛胸口上，伴随着黄牛的一声嗷叫一阵抽搐，她娴熟的拔出尖刀灵巧的一躲，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大铁盆里，丝毫没有溅撒在她身上。
中年妇女就是后勤部部长牛金珠，旁边几个年轻小伙睁大眼睛“啊”的一声，敬佩之情从他们心底喷涌而出。
养殖场里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赶忙递过一条湿毛巾，让中年妇女擦手，然后把一杯热茶双手奉上，他讨好地说道：“牛部长，这种事怎么能您亲自动手呢？您这高贵的身份，把您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接着他扭过头对那几个小伙子大声道：“你们几个好好学习学习，干活一定要麻麻利利的，你们看看牛部长这身手，这么一气呵成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英姿飒爽的，呵呵。”
养殖场男领导拍马屁很溜耍，一口气连续夸张地说了几个“这么”后呵呵笑着。
“好了好了，”中年妇女打断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今儿我给大家示范一下。就是要大家明白，工作中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上心，要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做得最好，怎样做效率最高。”
大家都连连点头，一阵唯唯诺诺的附和声四起。
养殖场男领导送牛部长上吉普车离开，他拉开车门时，笑着小声道：“晚上我把最好的牛排骨给您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