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发现吃东西可以转移我思念彤彤的注意力。
“吃”这件事在这个物质贫瘠的时代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永恒的关注热点。
在家里想尽办法把老爸藏起来的“家庭战略储备食品”找出来吃掉,是我乐此不疲的爱好,不管老爸藏得有多深,我总能够把吃的东西找出来,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老爸是个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喜欢做计划并认真执行的人,他每天都会在一个印着党徽的红色日记本上认真记录每月的开销计划和执行情况,一周还要写总结一次,哪些花多了哪些还没买都是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的。
所以老爸对我这种在家“偷东西吃”爱好和天赋深恶痛绝,因为他的这些“家庭战略储备计划”再周全也会被一些不可抗拒不可预计的突发事件打乱。
比如这次,他藏在床下面鞋盒子里的9只皮蛋,准备过节时送到姑姑家去的,被独自在家的我找到并全部歼灭了。
晚上,老妈正在教育已经3岁多的我:“做人一定要坚强,坚韧不拔,适当的时候可以求饶,可以假装屈服一下,但也是为了实现最终的目标。”
“嗯!”我目光坚毅的点头认可她的话。
突然老爸怒气冲冲地从门外闯了进来,他穿着打满补丁的蓝色外套,一只手里拿着经常拷打我的专用凶器---细竹条鞭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只装满皮蛋壳的塑料袋,生气地对我吼道:“老幼,是不是你把我藏的皮蛋都偷吃了!?本来这些皮蛋准备过节时送到姑姑家的,现在可好,9个皮蛋一个不剩,说,你什么时候偷吃的?老子把这些皮蛋藏得好好的,你臭小子怎么找到的?”
老妈充满怨念的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怎么又偷吃啊!”
我连忙跪在老爸面前,一手抓住他的鞭子一手抱住爸爸的腿儿哭喊道:“爸爸求求您别打我了,我错了,别打我了......”
老妈对老爸轻声道:“老孙,这次就算了,我等会好好教育他好吗?”
老爸完全不理会老妈的求情,强行举起鞭子怒吼:“慈母多败儿,你不能老是惯着他!这么小就开始在家里小偷小摸,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我赶忙大声哭喊道:“爸,您看我今天下午一直都在家里认真练字,练着练着就饿了,家里又没人,到处找不到吃的,好不容易找到皮蛋,就忍不住都吃了,爸爸,求求您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爸爸楞了一下,严肃的目光中流出一丝不忍之色。
“一口气吃掉九只皮蛋,你不怕被撑死啊!”
他那高高举起的鞭子抖了几下,又定住了:“你写的字呢?拿给我看看!”
我赶紧跪爬着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练字本,又跪爬着回来,诚惶诚恐地双手递到爸爸面前:“爸爸您看,我很认真地在练字的......”
老爸接过本子,看着上面我写的清秀又整齐的铅笔字,叹了一口气。
老妈也瞟了一眼练习本,然后表情夸张的表扬道:“哎呀,我的乖儿子,你的字越写越漂亮了!”
“爸爸,下午我练完字饿得两眼发黑,都快饿昏过去了!”我必须把当时饥饿的程度夸张又形象的表达出来。
老爸放下手里的鞭子,眼里有点潮湿说道:“唉,老幼,咱们家里穷,这些皮蛋都是有计划安排的,以后千万不要再干这种事了,起来吧。”
“好的爸爸,好的,我记住了!”我赶紧诚恳的回答着,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
看着爸爸离开的背影,跪在地上的我长须一口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到桌子前面坐下,从抽屉里把藏在另一个塑料袋里剥好壳的两只皮蛋拿出,一口把一只皮蛋塞到嘴里,咀嚼起来。
刚才被老爸这一顿吓唬,我感觉又饿了,因为吃的太快呛了一下,我猛地咳嗽了起来。
爸爸走出门口,听到咳嗽声他奇怪地“嗯”了一下,又转身回头看着我,我赶忙藏好皮蛋,忍着咳嗽,装模作样的看着手边的字帖。
老爸苦笑一声摇摇头,转过身又去忙别的事了。
我对零食的喜爱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零食可以甘愿用生命去冒险。
我们这个门栋二楼住着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名叫朱莉,她属于比较有心机的女孩子,平常经常用一点小恩小惠引诱我们这些比她小的孩子帮她做事。
比如让我们帮她打扫家庭卫生两个小时,她则在一旁听音乐,等我们气喘吁吁做完后,她再分我们一人一颗糖;再比如玩跳绳子游戏,她在中间跳绳,我和衡胖子摇绳子两个小时后,她才分给我们一人一块饼干,衡胖子肥肥的手臂的酸得抬不起来,他觉得这种回报完全没有性价比,并发誓再不想任凭朱莉的使唤。
这一天上午,大人们都去上班去了,爷爷也出去找人下象棋不在家。一群没去幼儿园的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在楼道里跑上跑下玩着游戏。
朱莉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到一楼来找我,并让我帮她去三楼楼梯转弯处的外延平台去捡一袋饼干。
原来她早上在楼梯转弯平台的栏杆上玩耍时,把一袋子还没拆开的进口饼干掉在了栏杆外面的一块悬空的平台上。
我看了看悬空平台觉得确实有些危险,这三楼的高度摔下去不死也是重伤,我果断地拒绝了她。
朱莉比我高半个头,她弯下腰抱住我的脖子,一边暧昧地亲我的脸一边撒娇般鼓励我说:“老幼你最勇敢了,求求你帮帮我吧,等会捡回来后,我分你一半吃好不好?”
看着那袋静静躺在平台边缘上印着英文字母和花花绿绿图案的进口饼干,我有点动心了,于是在她连哄带骗加色诱下,我终于答应去帮她。
我小心翼翼地翻过栏杆,爬到了楼梯外面的悬空平台上,我慢慢蹲下去,捡到了那袋饼干。
我内心非常高兴和骄傲,笑着拿着饼干对朱莉扬了扬手,朱莉妩媚地给了我一个飞吻。
看起来这么危险的事情,原来就这么简单的搞定了,看来还是要胆大心细才行。
可惜我只有胆大却没有心细,就在我得意洋洋站起身来准备再翻回去和她平分胜利战果时,却一不小心踏空从三楼平台上仰面摔了下去。
据老妈后来回忆说,她当时正在幼儿园上班,听到这个消息时人当场就蒙掉了,她不知道是怎样赶回家的,只记得一边流泪一边往家里狂奔,平时走了无数遍的一条几百米长平直的柏油马路仿佛突然变得异常坎坷曲折,老妈跑在这条无比熟悉的马路上竟然摔了三次跟头。回到家后好心的邻居大叔骑着三轮车把我们送到了医院,我一直昏迷不醒,在医院病床上躺了三天。
老妈说这三天是她一生中最漫长难熬的三天,感觉比三年还要长一样。
这三天她一直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守着我,她紧握着我的小手,哭红的眼睛瞪着我苍白的小脸和紧闭的双眼,心里一直默默重复地喊着:“老天保佑,我的儿子会好的!老天保佑,我的儿子会好的!”
在老妈无数次祈祷下,我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病房里陌生而压抑的环境时感到非常难受,我虚弱地小声对几天没合眼趴在病床边埋着头迷迷糊糊的老妈说:“妈妈,我想回家!”
妈妈肩膀抖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到我睁开的眼睛,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你吓死老娘了啊!你吓死老娘了啊!”
这个儿子还没有摔傻,老妈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自从出了这件事以后,老爸老妈再也不敢为了节约幼儿园的学费把我留在家里“放养”了。
他们把我送进了幼儿园,我从此开始了幼儿园里的崭新生活,每天在这里上课、学习、唱歌、做游戏、吃饭和睡午觉,我对这些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也非常开心地积极参与。
但是幼儿园的午睡制度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我因为比较好动且精力旺盛,而且之前从来没有午休的习惯,所以每次午休时我几乎都会在同学们的细细的鼾声中瞪着天花板等待起床的铃声。
幼儿园午睡时一般是两个小朋友睡一张床。我因为睡不着,所以不是和小朋友讲话聊天就是自个儿独自哼歌,影响了其他小朋友休息。
于是我被老师安排和一个比较内向的女生小芳睡一张床,但不是并头睡而是一人睡一头,这样可以避免我们俩悄悄讲话。
小芳是个话儿很少比较安静的女孩,但她有一个奇怪的习惯,睡觉时喜欢把我的脚夹在她的两条大腿根部中间并来回摩擦。
我渐渐明白了小芳的好意,猜她这样做是为了让我平静下来并能很快进入梦乡,从此以后,每次午睡时我都会在她的慢慢摩擦中快速睡着......
老师给我安排换床的英明决策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我从之前午睡时的好动嬉闹变成每天都能在全班第一个睡着,老师也为此得意不已。
而我作为知错就改的孩子不止一次在全班受到表扬,其实我心里清楚,没有小芳的热心帮助,我根本无法快速入睡。
所以每次受到表扬时,我都会带着微笑感激地盯着小芳并冲她点头示意,小芳在我真诚的注视下总是红着脸低下头,看来她真的是个不居功自傲谦虚含蓄的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