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最里面的院子早早有人从里面打开,待这精瘦男人一行进去后,立马反锁。
这些人除去衣服就地焚毁,又扒去陈去疾的外衣换上一件散发着恶臭的衣服,此时陈去疾被反捆双手,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他头发散落,脸上被抹着油污,远远看去如同一个乞儿。
一阵摆弄过后,这一行人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五六个大木桶,里面盛着泔水。
陈去疾猜出了这些人向把自己放入桶中,蒙混出城。吚吚呜呜喊起来,那伙人拿掉他口中的麻核,他连忙道:“不知各位是何方英雄,在下哪里得罪了,有话好说。”
那精瘦的男人道:“你错在不该欺骗我们圣女,我草原的男儿有仇必报。”
说话含糊不清,发音也不甚标准。陈去疾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些人对汉语不太熟悉,又自称是草原人,想必是北元鞑靼的人,那圣女自然就是乌达雅了。
陈去疾连忙赔礼道:“都是误会,何必刀枪相向。欺骗之词真的是言重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那精瘦男人道:“不必跟他废话,汉人就会花言巧语。”
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陈去疾把头一昂道:“你以为你们出的去吗,现在我被绑,京城早就戒严了,你们此时出去还不被斩成几段,你们这几个人还不够我大明军塞牙缝。”
然后脸色一变,笑嘻嘻道:“各位英雄,我看你们不如先把我藏在这院子中,好好合计合计,要见乌达雅向她赔罪那好说,我和她可是熟得很呐,但也要等风声过后,再出城。”
言语上尽是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好似不存一丝私心。
他害怕言语过激,这些人气不过把自己杀了那可是冤得很。他看这些人言语上对乌达雅很是尊敬,因此搬出她的名号,只盼这些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敢动自己。
他之所以劝这些人留在京城,一来锦衣卫搜索缉捕手段高超,不出一天这小小的院子便会被查到,待到那时自己就可以逃出升天。
二来这北方草原是鞑靼的势力范围,真让他们出城,将自己掳至北漠,再想逃回来可就比登天还难。
不料这精瘦的男子一眼便瞧出陈去疾的小心思,讥讽道:“你少欺我不懂你们明人的朝政,锦衣卫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京城之大恐怕也藏不了你。
不出城便是等死。至于关城门,此时离突袭过去还不到一个时辰,没有上头的手令,仅凭你那几个侍卫是没有权力关城门的,等到他们申请来了手令,恐怕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小子真是狡猾,不是圣女事先有交代,差点被你诓骗。”
然后他向几个侍卫打手势,那个麻核又被塞入了陈去疾口中。
他们找来一个木桶,里面有夹层,陈去疾被放在最底下,然后盖上木板,又倒入泔水,如果不是刻意追查,根本不可能发现其中的奥秘。
陈去疾感到被移动到了什么东西上,然后一路上摇摇晃晃,显然是朝出京城的路走去。
他在木桶中只能躬着身子,双手被反捆着,口中又塞上了麻核,根本不可能发出声音求救。
他转变策略,暗暗运气,向周边重重撞过去,只盼能把木桶撞倒,引起行人的警觉将自己救出。
然而木桶过于沉重,在陈去疾的撞击下不动如山,使他的挣扎都变成了徒劳。
话说这精瘦男子一行在街上慢慢走着,马上走到了城门口,一个士兵将他们拦下来,大声而无精打采问道:“走哪里去,木桶里是什么。”
精瘦男人一挥手,早有一个汉语较好的汉子出身应上去,道:“回兵爷的话,这桶里是泔水,拉回乡下喂猪的。”
那士兵照例随意抽查了几个,感到一股恶臭袭来,厌恶地摆摆手示意这精瘦的男子出城。
陈去疾在里面听着众人谈话,想给那些士兵警示,奋力用头敲打桶壁,那些士兵一样无动于衷。
那精瘦男人强忍住心头的喜悦,绷住脸上无甚笑意的表情,一挥手,整个马队又开始
“且慢”一声慵懒的声音,划过空气,一个校尉叫住了那精瘦男人的车驾。
他颇有气势地问道:“这车里是什么啊。”
鞑靼这一伙人毕恭毕敬答道:“回将军,是泔水。”
那校尉一笑,径直走向藏有陈去疾的木桶,轻微在底部用刀砍出一个缺口,并没见到有泔水露出来,陈去疾听到外面的谈话,刚刚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来。
鞑靼一伙人面露杀意,悄悄摸出腰间的刀,打算硬闯。
这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这校尉将那精瘦的男子拉到一边,道:“还想瞒我,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在这城门根上少说也带了二十几年,来来往往的人我随便一瞥便知道他祖宗十八代,是忠是奸,是善是恶。我扫一眼便知你们是走私货物的贩子。”说话时颇为得意。
那精瘦的男子将怀里的匕首塞了回去,又暗中打了手势,鞑靼这一伙人收了出鞘的刀。
这校尉继续说道:“十几个人用上好的马匹运泔水谁会这么傻,再说刚才那辆车的车辙最浅,里面肯定不是泔水。”
这精瘦的男人心里讥笑,不知是笑他傻,还是笑他过于精明。只见这校尉将手伸出来,在那精瘦男人眼前晃了晃道:“按规矩,三十两。”
这精瘦男人心中正是求之不得,就怕这校尉不受财物。他双手奉上三十两。又额外拿出五两递给那校尉道:“这个给其他官兵爷们买茶水。”
那校尉拿着银子欢喜放鞑靼一伙人出去。
就这样虽然经历了一些小风波,鞑靼这伙人终究出了城门。
陈去疾透过细小的缝隙瞧见了这一幕,心中破口大骂这校尉的十八代祖宗。可是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鞑靼人大摇大摆把自己带往北漠。
这一队人出了城门,行得五六里地,来到一处树林。忽然陈去疾听到木桶被人扔在土地的里发出的碰撞声。
紧接着,自己头顶上的夹层被掀开,同时泔水流下来,只感到一股恶臭扑面。一只大手将他从木桶里面拎了出来。
此时他狼狈不堪,全身湿漉漉不说,身上全是食物残渣,散发着浓烈的恶臭。
陈去疾眯着眼睛,看到就在不远处的凉亭上,一个女子将一只脚搭在另一条大腿上,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枣子,口中不断吐着枣核。
只见她身边,适才对自己颐指气使的精瘦男子此时恭敬地负手站在她身后,还有几个汉子都是如这般虔诚站在后面。仔细一瞧,不是乌达雅是谁。
陈去疾堆笑道:“原来是乌姐姐呀,杭州一别你可瘦了,不过越发好看了。”
不等乌达雅发话,一个汉子飞身一脚,陈去疾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只听见那汉子怒骂道:“哪来的混小子,见了我鞑靼圣女竟然不行礼,还敢说出这些无礼的话。”
陈去疾心头一怒,心中咒骂道,敢踹我,等解开我的绳索要你好看。不过脸上笑意不减,道:“有话好好说嘛,我和你们的圣女是老熟人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动手动脚。”
这汉子见提到了圣女,也不敢过分无礼了,毕竟圣女正当妙龄,与这年轻小子有些什么过往一点也不奇怪,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得罪圣女可不值当。
虽然她口中说是要捉拿这小子,且言语上颇为严厉,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她是不是一时气话,或是这小子欠了圣女什么风流债,随即脸色稍缓道:“快行礼。”
陈去疾心下道,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命重要。什么尊严这种境地也顾不了了,随即咚咚磕头道:“小人陈去疾给鞑靼第一美女乌姑娘行礼了。”
那乌达雅听后嘻嘻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倒是没变,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鞑靼的第一美女,第一美女是王后姐姐。不过在你们汉人中我倒是可以排第一。”陈去疾如此说,她心中甚为欢喜。
她眼睛向周围的汉子瞟去,见他们脸上都浮现出隐隐的莫名笑意,随即意识自己的话让他们误会了,说不定这些汉子正在想象自己与这小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正色道:“我问你,你为何骗我?”乌达雅向陈去疾道。
后者装作茫然不解的样子回答道:“我没有骗你啊,你就是鞑靼最漂亮的女子。这是发自肺腑的呀。”
陈去疾知道她指的是洪武遗珠的事,故意避而不谈,和她说笑打诨。
乌达雅莞尔一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问你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锦衣卫千户钱宁的儿子。”
陈去疾答道:“你也没问过我呀。”
乌达雅想来也是,略微沉吟,又问道:“这件事就不说了,可是你给我的洪武遗珠是假的。”
陈去疾回道:“漂亮姐姐,我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见到漂亮女子便两眼一黑,脑子一片空白,身子就像榆木一般。想来是我当时只顾呆呆看着你,错拿了也是有的。”
他一边和她周旋,一边观察周遭形式,无奈那弓弩,匕首,钨丝软甲,毒药,麻药,石灰粉什么都没带,这可是难为他了。
他这样武艺生疏的放荡小子,多次都仗在武器之利,才次次死里逃生。这次真的是黔驴技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