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夏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了。
然而他到底还是过于单纯了。
尽管秦岳脸上的神情也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却比任何人都紧张、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小队的未来。他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多少有点自我安慰的样子,事实上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急死了。
当举着枪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一阵一阵的冷汗从后背渗出来时,他便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了。过于紧张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若非战斗服有着自动调控体表温度的功能,他怕不是当场就感到手脚冰凉了。
凯说的话恐怕不是什么虚张声势,那应该是实话——事实上,像他这么谨慎的人也的确有可能会这么做。虽然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但秦岳也不得不往坏的方面去考虑,毕竟此事显然非同小可。
如果泰来商会的总部有这份备案的话,哪怕烧了这个分会的档案库又有什么用呢?
小队的资料已经被泰来商会总部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泰来商会而言,这既意味着商机,也意味着将来与他们作对时手里多了一个筹码;但对于小队而言,这便等同于自己的把柄被牢牢握在了他人的手中,无疑会让自己在未来与之的交锋中陷入劣势。
至于将这个消息给独狼组织?
那威胁便更大了。
众所周知,私人的佣兵组织向来是穷凶极恶的,毕竟他们撇开正常人的职业不干,而去做刀尖舔血的活儿,一般来说肯定是走投无路了才去干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去搞慈善。
单是知道了小队成员的家庭住址之后,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做得太多,只要派个狙击手过去就可以将人暗杀。秦岳也难以想象今晚过后,小队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人自危的场景。
虽然他自己也对此感到焦头烂额,但自己毕竟出生于军人世家,深谙军人之道。
至少就目前来看,军人还是得先服从命令,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总会有长官考虑的——简而言之,就是得看叶思然的决断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知道此刻的叶思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即便如此,他也能能隐隐感觉到——叶思然那故作镇静的神情,同样也是装出来的。
他很了解自己的队长,几乎和夏鼎差不多了解他。如果说夏鼎对于叶思然的了解多基于日常生活,那么秦岳对于叶思然的了解则在于他们间多年的同僚关系。
没错,在这个小队建立之前,他们便已经认识很久了。说来也惭愧,秦岳所参与的军事训练几乎都有叶思然的影子——或许应该说,叶思然全盘参与了秦岳的训练计划的制定。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被叶思然所培养出来的啊。
当然,这俩人间的关系说来话长,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阐述。然而此刻,叶思然的小队仍然面临着一个不小的抉择。
“今日你注定将一事无成,叶思然。”
面对着沉默下来的三人,凯只是冷冷地笑着、淡淡地笑着,那笑声里充斥着歇斯底里的不甘和愤怒,他甚至目眦尽裂到想要把叶思然整个嚼烂一样。
换做是任何人,听到了这样恶意满满的笑声,多半都会起鸡皮疙瘩,甚至还会产一种恶寒感。或许一般人早就被这样挑衅般的言语所激怒了,所以必然会二话不说就将凯击毙吧。
但叶思然显然不是一般人。
在对方的挑衅下,叶思然却只是沉默、只是一言不发,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凯,既不怒骂也不责备,除了抬着的枪口始终对准他的脸之外——就只是看着、看着,淡然地看着,内心似乎毫无波动。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镇定的叶思然,凯的心底突生了一种不安感。
他不应该这么冷静啊。
这种反常而不在预料之中的景象令他心烦意乱,他甚至都恼怒地吼出了声——
“看什么看,我就在这里!”
“你倒是杀了我啊,别说你不敢!”
“我都做出这种事情了,你难道不想杀我吗?”
“来啊!”
充斥着愤怒的话语几乎要将天花板给掀开了,如此无礼的语气弄得秦岳和夏鼎二人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们的手指不约而同地扣在了扳机上,就等着自家队长下射击的命令。
在气冲冲地喊完这几句话之后,凯便闭上了双眼,他自以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做出任何反抗了。
他并不排斥叶思然杀自己;倒不如说,他正希望叶思然这么做;当然,也并非他想要寻死,只是死了的他相比活着的他更能让组织受益。
一个死人,对于这个庞大的商会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
当然有。
资本家们善于榨干劳动者的剩余价值,他们也乐于去这么做。
虽然目前大部分的劳动都可以由机器代替,但劳动者也因此成为了更为廉价的劳动力,所以雇佣劳动者无论对于哪家商会而言都是无比吃香的。
但阶级剥削这一套,在当今社会显然已经行不通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到了如今,阶级矛盾无疑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倘若离开霜都去外面看看,少不了会见到尸山血海的惨景,这正是连年的战乱引起的。
在这种情况下,商会不是正好需要一个镇压劳动者的借口吗?
霜都的劳动者们并没有罢工,但他们离罢工也不远了,他们也常聚集起来,在街道各处游行示威,经常让霜都的警察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让这位分会长大人以身殉职,然后再反诬是劳动者们的暴动所致,就能轻轻松松地占据道义的制高点。
毕竟你们可是杀了我们的人,我们顶多让你们多干点活来赎罪,已经很客气了。
至于劳动者们会找谁来算这笔账呢?
当然是这帮小队的成员。
现如今,泰来商会已经掌握了这支小队的人员情报。只要他们有意无意向劳动者们透露一点“内情”,那么麻烦就会自己找到叶思然他们的头上来。
真可谓是一箭双雕之计,凯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狐狸呢。
大概是由于平时资料整理得多的缘故,叶思然很自然地便想通了关节,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轻语道——
“我们,撤吧。”
“什——”
那举枪的二人皆是惊诧地转过头来,他们不清楚叶思然为什么要做如此的决定。
“队长,我觉得这个人非杀不可。”
首先发表反对意见的是夏鼎,从始至终一直被凯蒙在鼓里欺骗,再加上又被凯出言不逊的他,此刻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恨恨道:“您可不能放过他啊,他可是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不杀可还得了!”
“我同意夏鼎的意见。”
秦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继续说道:“队长,凯先生之前曾给咱们造成过这么多的麻烦,而且他本身又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只有杀掉他才能不给我们留下隐患。”
叶思然当然也这么想,但就目前的他得出的结论来看,这个凯自然还是不能杀的。虽说他倒是想把这些关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但现在显然并不是解释的时候啊。
如今时局已变,亟需尽快准备新的应对方式,以面对来自独狼和泰来商会的可能威胁。
当然,杀不杀凯倒还是小事,但留下凯至少还能不让他们的诡计得逞,也能尽量地减少吸引到霜都警察注意力的可能性。
尤其是叶思然前面两次大胆的操作,本身就足够引人注意了,尤其是杀人这种触犯国家刑法的行为,本身就足以让他得到制裁——即便他只是出于自卫才动的手。
只是警察也碍于叶家的权势,不敢把怀疑的目光放到叶思然身上,所以他现在才能够安然无恙。
但行事小心总不会错,至少也不会落下把柄。
“事已至此,再杀他也没什么意义了,只不过是多害一个人的性命罢了。”心念至此,叶思然便如此解释道,“我也不想留他的性命,不过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机,如果动手只会白白便宜了他——我可不想这样被他当枪使呢。”
“更何况——”
说到这儿,他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随意地瞥了一眼凯脸上精彩的表情,笑道:“怎么说呢——你让我杀你我就杀,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听完这番话,二人顿时心领神会,便将抬起的枪口逐渐放下,静候着队长的指令。
“总之现在,我们先撤吧,别管他了。”
叶思然说着便转过头去,率先离开。
“你——”
看着叶思然三人离开,凯气得浑身发抖,此刻只想拿枪把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子给毙了——但枪却并没有放在办公室里。
毕竟平时大楼的安保系统都是正常运作的,也没有需要用到枪的必要;而要真等凯拿到枪的话,恐怕三人早就已经坐上了回去的车了。
然而正当他正因此生着闷气时,却看到走在前面的叶思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正好奇时,只见他直接就转过了身面对着两位队员,表情严肃。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叶思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这么凝重。
“没完了……”他喃喃道。
“没完了啊……他们至少有几百人,都朝着这里包过来了。”他冷静地解释着,此刻的神色严峻得就像是吹遍了霜都的北风,“而且他们的信号很模糊,这对我来说是件相当反常的事。”
“对方恐怕有一个超阶源力者带队——”
“看样子来势汹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