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一品书院,澡堂。夫子们正在视察学子们的洗澡的体验,突然,不知谁的瓢掉在了地上,霎时间,整个澡堂都寂静了下来。
视察的两位夫子,似乎察觉到了异常,转回身看向澡堂门口,一大群衣衫整齐的学子正目光齐齐的盯着他们。
“夫子安康!我是地理科的穆子飞,上周递了一封申请书至夫子处,不知夫子观睇后有何指示?”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行动,一位面如冠玉的小伙从人群走了出来,行礼进言。
“怎么,你们这一群人集结是游行示威嘛?”管理这一院的姜夫子面不改色,先发制人。
“学生不敢,只是近日来取水洗漱甚是不便,上书书院却迟迟得不到解答,今日听闻夫子在此视察,所以想讨个明确示下。”穆子飞的姿态放得极低,他的话说的不让人反感。
“胡闹,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你们聚在这里是集体闹事吗?还不快自行散去!”在姜夫子旁边站着的白夫子深得岑夫子真传,脾气就比较爆了。
“书院自建院来,一直鼓励学生们目光看向大局,不可拘泥规矩而行止步困。院中规矩亦合乎情,合乎理,固学生们诚挚遵从,但有规矩不顾人愿,众人如何遵从?”穆子飞并不退,更加恭顺的弯腰行礼道。
“你们是在说书院规定澡堂洗澡的规矩是枉顾人愿吗?”白夫子挑眉一瞪,看眼前一帮跳脱的学子,统统不是好学生。
“是。”堵在门口的二三十名学生一起整齐回答,士气如虹。
“你们……成何体统!”两位夫子对视一眼,心知这事不是简单的聚众闹事。
“夫子请宽恕,学子们并非恶意,只是人之性生而不同,各人有各人的偏好,今日有规则众人必须大澡堂一起洗漱,枉顾了我们这些同窗的意,哪日有那豆腐脑必须食甜食咸;食堂只提供某类食材,学生不能外带;身上必带某香,学子们必用哪处的纸,哪出的物,那些学生们的意也枉顾了不成?”一学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语言卑顺,却绵里藏针。
“好一个妙口连珠,你是谁?”姜夫子打量了王浩然,语气算不上好。
“制造科王浩然。”王浩然更加恭顺,唯恐失礼被人抓住错处。
“今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第一次吓不退这帮人,夫子们便知道他们已成气候,语气倒也好商量起来。
“学子们经历少,面子较之薄了几分,大庭广众之下衣衫褪尽尽情洗漱实在放不开,然回宿舍洗漱又恐添更多流言,今日特请夫子看顾几分,往后学子们洗漱可自提了热水回房洗漱。”旁边的穆子飞接过了话题,缓缓道出了目的。
“请夫子看顾!”身后一群学子们配合相间,齐道。
“是啊,夫子,让他们去吧!”
“是啊。”
“我豆腐脑不想吃甜的。”
“胡说,咸的才难吃!”
“是啊,学院以后能不能粽子不包豆沙馅,难吃死了,我就喜欢沾酱吃。”
“放屁,沾酱难吃死了,沾糖才是王道。”
周围正在洗澡凑了个热闹的学子们似乎也被言语感染了,也在一旁帮腔,但吃瓜群众总是容易歪楼,一番唇枪舌战差点演变成各方风俗之争。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搞这么一场行动,老实说,白夫子与姜夫子不是太理解,但他们并没与修改院规的权力,一时间不言语,站在那地,面色却是缓和了不少。
“这是做什么呢,今天一个个院落都来这一出!”有三五夫子结群而来,当首的是书院负责督查学生品行首席岑夫子。
不怪他气势如虹,一品书院建造宏大,其中学子更是如过江之卿。为了方便管理,便将书院分为十二个小院,以孟仲季为头字,春夏秋冬为末字,配备相应的管理人员组成一个小学院。每日的事物繁多,作为管理学生品行的岑夫子自然有权力添加一笔校规。
一条新规矩的建立自然是要经过适应打磨的,它若合乎情理,人们便会去遵从它;若它违背人伦,也自然将被淘汰。
“夫子好!”整齐的声音在书院响起,不管是集体闹事的,正在洗澡的,还是在做什么的,都向这位积威甚重的岑夫子发出了敬称。
“王浩然,这是你组织的?”这不是一场闹事,这是十二小院,十二个澡堂都在上演的事故。得到这一消息的他直觉的来到了这仲秋院,他判定,王浩然在其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夫子,这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却是穆子飞自行上前领了责任,对于这样的队友,王浩然暗自得意。
“为了洗个澡,一个个的给各院夫子们上书,回应的晚了一些就开始闹事,还挺有组织的。”岑夫子摸了摸自己精心留着的美须,半是激恼,半是欣赏。
“我们也不想的,打个水回宿舍洗澡,其他人嘀嘀咕咕的,还有人闯进房来观摩,说我们是女人!”因着这一句话,澡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静。有学子见夫子脸色并不是太过严肃,忍不住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吐露了出来。
“是啊,我们容易么,洗个澡都有意外发生。”这一帮对洗澡在意的学子们大多数是家境富裕,从小就有人服侍的公子哥们,他们金尊玉养,最是受不得一丝委屈,也是这一次组织中的中坚力量。
“夫子组织集体洗澡可是为了流言?”王浩然终是从众人中间走了出来,面对一身气派的岑夫子,又似对着众学子,道:“流言止于智者,我们是读圣贤书的学子,最是该不信谣,不传谣之人。然众口铄金,因一流言终伤人于无形,若夫子真因为流言之事而制出这份规矩,今日众人也可以脱光了衣服让人检验一番,却只望众学子们理智看待流言,勿在因此无故猜忌,伤了同窗情谊。”
这是一场预料中的局面,夫子自然不会让他们当场验身。她是男子不会,她是女子更加不会!今日这一场闹剧过后,就算有人再传她的流言,也再难让人相信。
“夫子,我就是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袒露自身,因为莫须有的流言要把衣服脱掉,我会做,却实在不甘心。”更何况,她还有一帮隐形的队友们。
“是啊,从小父母就是那么养我的,要为了这,真的不甘心!”一品书院一年招生数千人,其中共有学子万数人,这些人当中,有一半以上的人家境优渥。这群没有经历过苦难的少年,受不得一丝委屈,也最容易参与这种闹剧。
“好了!这项规矩却是欠考虑,但不可否认,澡堂方便了更多的人。你们这群学子们的上书,夫子们都已收到,今酌情考虑,便也允许学子们自行提水回宿舍洗漱,你们这群猴学生该满意了吧!”夫子深深的看了王浩然一眼,在这样的局面中,终还是喧布了期待已久的结果。
“真的?”王浩然也笑了,惊喜的问道。那笑容如昙花,一笑过后就收敛,短暂却惊艳,惹来了不少目光。
“是是是!下周就公示,你们不是要洗漱嘛,去去去!”饶是岑夫子此时觉得王浩然心机不简单,看到那个笑容,还是对这个少年的好感又回来了几分。
“喔呃……”不管他人怎么看,在场有组织的二三十个学子却发出了一声欢呼,他们相互拥抱击掌,为着团结而得来的胜利欣喜。王浩然也在其中,她也开心,这样的场景唤起了她心中的热血,她像个真正十七八岁的孩子一般,欢呼雀跃。
不知谁提了一句该通知其他组织的成员,一群学生也顾不上洗澡,二三为伴的跑去其他小院传递消息。
这只是王浩然其中的一点计划,王浩然准备了好几套计划,组织人群联名上书是其一,澡堂聚众是其二,若是再不成,她有办法把澡堂的管道毁了,再不成,她也不介意一直沐休洗一次澡。
是的,身怀秘密的王浩然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从不敢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纵使忍受着严酷的夏日也面不改色的暗搓搓策划着一场剧情。而现在,似是为了炫耀,她终于可以打满一木桶水悠然自在在宿舍泡一个热水澡。
“明明。”心情十分好的下了晚课,王浩然走在回房的路上,突然听到了一人的呼唤,转过身,恍惚中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出现在眼前。
“阿乡,你能出来了?”王浩然语气中不自禁带上两分惊喜,月光下的少年菱角更加分明,眼神多了两分沉淀的韵味,对她笑着。
“恭喜先生蟾宫折桂!”曲顾乡踱步从阴影中走出来,拖着腔向王浩然行了一个大礼,礼毕目光盈盈的看着她:“你在使者大人面前的表现我都听人说啦!”
“噗呵呵~”这话一落,两个人对陪着发笑。
“父亲见过了你,对我的看顾也不那么严苛了,我便找了个机会来寻你。”手自发的牵上,曲顾乡搂着她漫布在月光下,心情亦开阔。
当时,月光明亮,路上的草丛中时不时传来虫鸣蛙叫,气氛正好,王浩然便拉着少年郎跑了起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边跑,她边念着自己喜欢的诗句,惹来两个人时不时的笑声。
“明明,我很想你!”跑到了小树林,他扶住她的肩膀,眼睛看着她闪着光。
“那你猜猜我有没有想你~”跑了一段距离,王浩然脸上染上了一抹嫣红,她嫣然一笑,对他道。
气氛就是那么恰好,他抚着她的脸,慢慢地靠近她,这一刻,他想吻她。
“小明儿~”一声唤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王浩然惊诧看向声音的来源,朝阳明冷着脸看着她,一双眼睛沉寂无光,他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