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风尘仆仆回到营寨之后,天色已经快黑了,萧南感觉自己累的几近站不起来。
但他仍然强打起精神,寻来青壮,说道:“你们晚饭后,进入安顺县城中,寻到往昔制作油纸伞的宅子,瞧一瞧有无桐油,有的全给带回来,此外,东城大户人家的书房之中定然还有遗落的纸笔,一并带回来。”
青壮们看向闾丘月,闾丘月点了点头,他们才四散退下。
萧南笑道:“他们果然还是更听你的。”
草屋中的闾丘月舀了半瓢凉水,一饮而尽,曲臂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语气中并没有得意:“无非是以心交心罢了,方才你说要我送封信,何信?”
跟着喝了半瓢凉水,萧南问道:“你会写字吧?”
“恩。”
“那就好,过会儿我念你写。”萧南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米饼,这是早上他剩下的,掰下来一半塞到嘴里,剩下一半递给闾丘月。
看着萧南递过来的半块米饼,闾丘月神色诧异,竟然一时之间呆住了,许久之后才微微颤抖着手接过去,轻轻放入口中,咬下一小块,缓缓地咀嚼着,分外珍惜的样子。
“怎么了?”
听到萧南说话,闾丘月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米饼吃到嘴巴里,含糊不清道:“没事。”
萧南翘着二郎腿,靠在墙上,感觉舒服一些:“没事就好。”
米饼下肚,行走半日的闾丘月感觉腹中舒服,转头看着正眯着眼睛十分享受这种坐姿的萧南,低声问道:“青壮会私下里留下来一些粮食给家眷,你也知道的,对吧?”
慵懒地用手拍打着膝盖,萧南轻笑道:“人之常情,虽然我是孤儿,但也不否认亲情让人最是不能割舍,给就给吧,只要他们心里有数就行。”
“你也是孤儿吗?”闾丘月怔怔出声。
“也?”
慌忙转过身去,闾丘月不想让萧南看到自己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浓重悲伤。
草屋中忽然陷入了一片静谧,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刨除正事上的交流,萧南不太喜欢跟闾丘月这种闷油瓶交流,没有激情,至于闾丘月,本身就是不喜欢言语,甚至有一些孤僻的人,而萧南,已经是她二十年来,说话最多的男人了。
吃饭的号声响起,这也是萧南设置的,不必再一个一个口口相传通知去吃饭。
几天过去,肠胃已经适应了这种饭量,可以吃得快一些了,青壮快速吃完,然后鬼鬼祟祟朝着自己家人告别就朝着安顺县城去了,生怕萧南看到。
萧南一笑,满不在乎。
闾丘月吃完之后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茅屋之中,萧南没去,反正离青壮带回来纸笔还有一些时间,他准备去看一看老幼妇孺的情况如何了。
寻到一户草屋,萧南敲了敲木柱,随后迈步走了过去。
走进草屋之内,只见一旁地上的碗中还有半碗米粒掺杂着麸糠的粥,一位妇女正抱着自己怀中的孩子闭目休息,干枯的手在孩子背上一拍一拍。
“婶子,感觉怎么样了?”
听到声音,妇女还有其怀中的孩子都睁开了眼眸,眼见来人,脸上带上了几分诧异的神色。
“是萧小哥来啦!萧小哥快些寻个地方坐下。”
随意坐在草屋中的干草上,萧南笑着问道:“婶子,孩子怎么样了?还能坚持的住吗?”
妇女一动,他怀中的孩子也跟着露出来,怀中正抱着一个米饼。
原来孩子没睡,正在自己娘亲怀中吃米饼,甚至嘴角上还沾着一个米粒。
“娘~”看到生人,孩子往妇女怀中缩了缩。
眼见萧南的目光聚集在自家孩儿手中那一块米饼上,妇女笑的有一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婶子,无妨的,让孩子吃吧,但是等叔从县城回来了,你要告诉他给家里可以,但是不要耽误了大事。”
“一定说一定说。”妇女这才轻舒了一口气,不停地点头。
母子二人无碍,萧南就准备起身离开了,他还准备再去几个草屋走走看看。
一连经过几个草屋,情况都大差不差,虽然老幼妇孺均在挨饿,但是尚且没有性命之危。
撩开帘子走出,萧南自言自语道:“两天,只剩下两天了,坚持住!”
现在看来,萧南所在这一支仍然是境况比较好的,若是再差一些的,又将是怎样的一副人间惨相,他不敢去想,有一句话他没有骗闾丘月,快饿死的人,已经不是人了。
心情微微沉重,萧南来到闾丘月的草屋之中,继续等待桐油以及纸张的到来。
闾丘月正盘腿坐在干草上,见到萧南进来,低声道:“放心不下?”
萧南直到他指的什么,答道:“谁会愿意看着活生生的人饿死在面前?不管你信不信,我曾所从事的事业,亦是为了保卫国家,庇佑百姓。”
闾丘月出奇的没有反驳,转而问道:“你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瞧见闾丘月脸上的好奇神色,萧南莫测一笑,说道:“后日晚,你带领一百弓手埋伏于义仓处望河西岸,见到王大麻子等人跳入望河,乱箭射出即可,谨记,务必等他们大多数都进入河中,再进行射杀。”
这是怕王大麻子众人再掉头上岸,闾丘月点了点头,确是更疑惑了:“可,你如何笃定王大麻子会进入望河?”
重新翘起二郎腿,萧南卖了个关子,神秘到:“想知道啊~”
“想!”
“继续想!”
小样儿,让你一直欺负老子,急死你,萧南笑的张狂,脸上很是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啪!闾丘月手中把玩的筷子应声而断,气势逐渐升腾,萧南爽完之后悄悄挪挪身子离她远一点。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大娘子,东西带回来了。”
萧南脸色一喜,救了亲命啊!
“都搬进来!”
三个瓦罐,厚厚一沓纸张还有其他的文房四宝一件件被挪到闾丘月的草屋中。
笔墨纸砚肉眼可见,皆是次品,想来佳品早已被主人家一并带走,不过没关系,可以写字便可。
又掀开瓦罐,萧南用手指沾了点油放在鼻头前闻了闻,这味道,桐油无疑,三罐,绰绰有余。
把青壮给打发出去,二人准备开始写信。
萧南念到:“昭州水火,本王实不忍黎民陷于困苦……”
以常州清平军首领平王的口吻将由头,战争时间,地点,洋洋洒洒编好之后,萧南满意地点了点头。
方才他说会把王大麻子给赶到望河里,就是依靠这封信吗?怕是不成,那么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呢?闾丘月心中着实好奇,但又张不开嘴,那厮尾巴已然要翘到天上去了。
忽然,萧南脸色一正,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娘子,你知道常州清平军的旗帜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
“无妨,常州多山林,民众多以腾蛇为图腾,画上去,腾蛇,就是一种带翅膀的蛇,这个你知道吧?”
闾丘月脸黑:“我知晓腾蛇……不过我等并不知清平军图腾,万一被识破该当如何?”
“远隔洪州,不可能的,对了,这封信不要送给王大麻子本人,送给他们营寨三当家的,文面鬼筹,掌管钱粮的,定然识字!”
……
夜半,一道身影跃出营寨,悄然朝着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