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者,龟之衣也,道之卜算之器也。
甲子,六十一季,丈时之久也。
甲子是我的梦想,我想只需一甲子,你我相见便不会太远。
可半甲未过,你却模糊在了记忆里,渐行渐远,不可触及。
“方圆方圆,地方天圆也”游方道士背着行囊拄着杖,晃晃悠悠的站在家门口,正跟母亲商量着以卦易斋之事,我惬意的躺在炕边上,看着姐姐摆弄着破旧洋娃娃,我的脸上满是幸福,年幼的我总是幻想,我会看着姐姐摆弄娃娃,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直到永远。
“你快去看看,妈一人怕是应付不来”姐姐催促道。
“甲庚子富,贵女千秋”道士半眯着眼看着我抢走龟甲的样子满是笑意,对着母亲说道:“不易,不易!甲子,甲子!六十一甲子。”言罢,晃晃悠悠的走出家门,我看着手中的龟甲,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龟甲里铜钱的碰撞声,蹦蹦跳跳地跑向姐姐。
“你抢了小乌龟的衣服,它会找你要衣服的哦”姐姐笑嘻嘻的摸着我的脑袋,我缩在姐姐的怀里,摩挲着这凹凸不平的龟甲。
又是这个梦,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就像回到了那年,抑或这是记忆的最深处吧。
我好想你,我好想沉溺在这温柔的梦里,抱抱你。
父母佝偻了腰,斑白了头发,我也已不在年少,转眼十年已过,生活一切照旧,可唯独缺了你,只有我手中的龟甲,承载了太多太多。
“姐姐,你会天天背着我上幼儿园嘛?”我揉了揉被姐姐消瘦的后背硌的有点发疼的胸脯,看着姐姐耷拉着鼻涕,穿着一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鞋子,鞋子上是花花绿绿的补丁。我知道,这是姐姐因为每天送我,她上学总会迟到,所以,她一直奔跑而本已不堪负重的布鞋,显得更加的脆弱。
正是这弱不经风的身躯在父母务农的日子里给我撑起了一片天空。
我怀着对你的愧疚度过了十余年,日渐加深而不见消散。
你听见了吗?龟甲里的铜钱跌跌撞撞,这是家人对你的思念啊。
你曾经给我讲过那么多的故事,可我想只有这个故事才是属于你的。
“妈,我腿疼,我走不了路了”姐姐揉着小山包似得膝盖,满脸痛苦。乡医院,市医院,省医院,北京的大医院。姐姐身患绝症的噩耗传来,本已拮据的家里更是贫苦,父亲从未弯下的脊梁面对亲戚的催款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姐姐,我知道你不会怪爸爸妈妈的,你知道吗,妈妈因为欠别人五十块钱而在街上被当众羞辱,仇恨的种子早早便种在了我幼小的心里。
龟甲还在,在我的手里很是温润,它跟你的洋娃娃躺在一起,渐渐的冰凉。
家里的拮据支付不起昂贵的病房,院子里的土坯房也摇摇欲坠,你回到了家里,你用因化疗失去长发的脑袋,一次一次的打趣着,只为宽慰不堪负重的家人。
我真的好后悔,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你还记得嘛?你的膝盖因为肿瘤,逐渐的溃烂,被脓水浸黄的骨头,像风化的岩石,轻轻一碰便一块一块的的掉落,散发出浓重的腥臭,那个爱美的你不在了,那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挑出风化的骨缝里的数不清的蛆虫,还有挤你头上成群结队的虱子,你因疼痛无数次的呻吟,那时的我,多么的无知,听烦了你的呻吟,我让你闭嘴。
儿时的我做过很多的错事,可你总是一味地包容。
你还记得那件你最喜欢的粉红色毛衣吗?你穿着它,整整的一年零五个月,直到你解脱了。
庆幸的是那天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大姐给你洗了头,在我最后给你塞了一颗葡萄后,你走了。
你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这是唯一能给你的。
你知道我有多少事情想要跟你们讲吗?五毛钱方便面的再来一包,我中了大连贯,我拿了三好学生,我上了一个好高中,好多好多,我想低喃给你听,可我不知道你在哪。
我知道家里买不起墓地,只能将你洒进了湖里,随着风。
所以我喜欢风天,那是你在轻抚我,呼唤我。。
你被抬上救护车我最后一次见你的场景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你在给我诉说你的心事,你在破旧的房间里呆了一年多,你说着你内心的寂寞和对外面的渴望。
你目光下垂,满是温柔的最后一次摸摸我的头,你说你再也没有偷偷藏下来的小块的饼干给我吃了,你看着爸爸妈妈熟睡着满是疲惫的脸颊,轻抚妈妈哭肿的双眼,你听啊,妈妈在轻喃昵着你的名字。
你说你很开心,你要走了,可是你的眼里满是哀伤,站在那里,慢慢消散,我想留住你,我穿过了你的掌心,你走了。
姐姐,那天,龟甲不小心掉地上裂了,我把它跟你的洋娃娃埋在了一起,我造了个小小的坟墓,给它冠以柳氏之姓,谢它伴你之恩。
又是一阵过堂风,我嗅到了你的味道,我知道你又想我了。
龟甲声未停,思你仍未休。
下次,我当哥哥吧,让我保护你。
这个故事,
关于你。
写给已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