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梦很喜欢将自己整个人沉在水里,一点气都透不上来的感觉。
寒潭水是很凉的,那种紧密贴合的冰凉,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堡垒,无人能攻破。
鱼梦能在完全不能呼吸的水里待十分钟。这是她无数次实验后得到的最好的数据,也是她的极限。
“既然这么不痛快,为什么不直接跟你男朋友说?”躺在碎石子岸边的胥乾问她。
在水底下呆着的时候,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微笑,也没有暴躁。
“已经够十分钟了,你可以起来了。”他又说。
水面渐渐出现小小的气泡,乌黑的长发顺着水流飘散,鱼梦动了动,有细小的青藻粘在她的发上,那绿的清明,黑的晶透,如同水妖那般自然和谐。
鱼梦慢慢地探出头,上身慢慢的显了出来,她赤着脚,浑身湿哒哒的走了上来。她的白色衬衫和灰色棉布裙子都已经湿透了,紧紧贴着身体。由于长时间的浸泡和缺氧,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映着那乌黑的瞳眼更具灵动不已,引人注目。
鱼梦躺在胥乾身边,手大咧咧地展开,大剌剌放在胥乾的胸口,瞬间就把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胥乾能感觉到在她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那颗心脏似乎感应到了她,正热烈地跳着,一声一声,如同璀璨的烟花,那么的灿烂。
“真好啊,感觉又活了过来。”鱼梦闭着眼,任凭阳光扎着自己的脸部和颈部,被水彻底洗透的身体对阳光十分敏感,微微光照就会感觉细胞重组一般的刺痛。
“又怎么了?”胥乾看向她,却只能看到她朦胧的眉眼,浓眉杏眼,脸上总是没有表情。
“今天他从纽约飞回来,胡姐不要我去见他,他答应了。”鱼梦轻轻地说,尽管很平静,但胥乾很感觉到她的悲伤,就算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变化,但他能看到她脆弱的灵魂,此时正如何的受伤,如何的哭泣。
胥乾没有说话,虽然他们的话题一直都是围绕那个男人展开,但是他其实很讨厌,很讨厌她一直说那个男人的事情。
或许,应该说是嫉妒。
是的,胥乾喜欢鱼梦,可他喜欢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一个交往一年的男朋友,她说过她很爱很爱他,可胥乾只看到她一直的脆弱和难堪,而这些情绪都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
胥乾也闭上了眼睛。
“他为什么不肯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鱼梦声音很低,似乎在自言自语。
“或许是因为明星不能谈恋爱吧。”
胥乾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是孟医生催他回医院的,他慢吞吞地坐起身,摸索着地上的盲棍。
“胥乾。”鱼梦也坐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胥乾,我觉得,我们不要再见了。我发现我和你做不了朋友。”她咬着牙,有些难受地说出这句话。
胥乾身子一顿:终于,你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们终究是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其实他早该明白,今天她来红枫公园的时候,他就有些察觉了,她终究是发现了自己的心思,终究是不能留在她身边了。
胥乾一年前就认识鱼梦了,那个时候他和他的母亲误服了一种毒药,他的母亲当场死亡。而他,眼睛瞎了,整个脸上溃烂,医生说他这个情况不能治愈,只能缓和。没有任何希望的他,每天只要一起床,看到黑乎乎的世界,碰到自己脸上黏糊糊的,分不清是脓水还是血水的时候就会崩溃,彻底崩溃。
这样的情况延续了不到一个月,依旧面对不了这么恶心的胥乾,在一个深夜,他逃离了医院,当时来医院就诊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瞎掉,所以他记得来时的路,于是他按着脑海里的地图,跌跌撞撞走到了红枫公园的石桥上。
他跳了下去,没有任何犹豫的。
当整个人在水中缓缓下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终于干净了,不再有那种肮脏的痛苦。
他的意识一点一点被吞噬,直到在澄澈的河水里放出了一丝光,紧接着河水开始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河水。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光,看到了,在光下泛着蓝色透明的河水,还有那个在河里面飘飘长发,如同水妖一般的女孩。
光太刺眼了。
他闭上了眼睛,意识在缓缓流逝。
但他的感官却无比的清明,他感觉到那个女孩在温柔的抚摸他的脸,轻抚他的身体,她抱着他,那样柔软,又那样神圣,然后她吻了他。
她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那么璀璨。那么突然,那么毫不犹豫,就这么就朝着他走来了。
胥乾毫无拒绝的力气,在那一刻,这个女孩主宰了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