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宋雷、志顺与掌柜上到大船,狮子头邝金彪已率领帮中头领二十余人俱在甲板等候。见到宋雷兄弟,邝金彪带头,众人单膝跪地行礼,齐声说道:“龙头帮上下恭迎二位恩人!”
二人赶紧上前搀扶起身道:“各位好汉免礼。”
迎进舱中坐了。这舱甚是宽敞,里面摆了六张八仙桌拼做一起,却是用来设宴的。
宋雷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墙壁上挂着几幅不知名的西洋油画,只是靠近舱门的板壁上留有密密麻麻的弹孔,弹孔里还镶嵌着铁码子,估计这舱里发生过交火。
“来,二位兄弟请上坐。”
邝金彪请宋雷、志顺坐了上首,自己挨着宋雷左侧下手坐了。其余头领依次就座。
邝金彪站起说话:“帮中各位兄弟,这就是救了老帮主的二位恩人。”
众人皆起身抱拳唱喏:“谢过相救老帮主之恩!”宋雷二人忙起身回礼。
邝金彪遂为他二人介绍龙头帮及在场各人。
龙头帮势力沿着长江支干流遍及湖广、江西、江浙两岸,有帮众三千,头领二十四。
以邝金彪为帮主,曾元璋、吴劲松、彭俊三人为副帮主,四人分别负责截货、销赃、哨探、执法。
又按行省州府设二十分舵。以在水面打劫过往船只为主业,或也在各州府县城置办酒楼、客栈、钱庄、当铺为掩护,以作落脚、销赃、哨探之用。
今日共来了曾元璋、吴劲松两位副帮主及十五位舵主,那辰州龙记酒楼掌柜赫然在列。
听得邝金彪介绍,才知那掌柜姓赵单名勇,帮中座次排名第九,实为负责湘西地界的舵主。
此时,已有龙记酒楼伙计挑了酒菜上船,把个桌面摆的满满当当。
主菜为辰阳毛狗火锅、板栗炖老鸭、黄焖团鱼、红烧鱼块,另有烧鸡、腊肉、野猪肉、素炒莲藕、高笋片。
光那酒就摆了二十坛,把宋雷吓得心里直叫:“乖乖我的娘,这么多酒不怕喝死人吗。”
邝金彪见得酒菜俱已上齐,便端碗起身,众头领见状皆收声。
他把手中酒碗举高大声道:“宋家兄弟设计救了老帮主,帮中财物俱已得归。为感激他们对我龙头帮大恩,这第一碗酒,我们兄弟一起敬他两个!干!”
一众人皆大喊:“敬恩人,干!”
宋雷、志顺忙不迭站起,把碗中酒也一口饮了。
邝金彪又把碗里倒满酒再次发话:“各位帮中兄弟,我已与宋雷结拜为兄弟,与志顺也情同兄弟,以后宋家的事就是我们大家伙的事,这碗酒是兄弟酒,大家跟我一起再敬兄弟。干!”
一众人俱高兴大喊:“情同兄弟,干!”
宋雷、志顺不得已也干了。
待大家吃得几口菜,邝金彪说:“今日难得我帮中兄弟聚在一起,你们也跟大伙说几句吧。”
宋雷笑了笑:“我酒量不行,这大碗喝酒太猛,就免了吧。”
邝金彪欲劝,宋志顺答道:“我雷子哥谦虚,那我来敬各位兄弟。”
他端碗站起:“各位好汉兄弟,我叫宋志顺,及时雨宋江的宋,青面兽杨志的志,浪里白条张顺的顺。今日得与大伙相识,我心中喜欢得很,别的话不多说,来,为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们干了!”
众头领听了这话喜欢,皆轰然应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干!”在场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有三五成群来敬宋雷、志顺的,志顺来者不拒,全都一饮而尽,宋雷借口酒量不行婉拒。
他只吃了些菜就饱了,便离席就座。
邝金彪见他离席便来陪他,二人进到旁边一间小的舱室喝茶聊天。
“雷子弟,今日为何只饮这少许酒,莫不成心里有事?”邝金彪问道。
“金彪兄,非是我心中有事,实是酒量不行,这恁大碗的喝猛酒,非我所长。”
“哦,行,不喝无妨,”
邝金彪接着道:“其实今日请弟前来,实乃有事商量。那二十万两白银俱已备齐,就是不知是要现银还是银票?”
“现银或银票都可,只要金彪兄方便行事。对了,那老帮主你是如何安置的?”宋雷说道。
“雷子弟先前提的第一点要求为兄我不敢忘记,已经按你之意办妥,弟尽管放心。”便细细道出。
原来那天凌晨,龙头老大假扮谢恒到其家门口演了一出戏,骗过谢恒家人,半路上遇到提刑官喝骂,心中恼怒便回骂了一句“王八蛋”就要下轿打人,被吴国仁一句“关键之时不可多生事端”劝住。
回到龙记酒楼,狮子头等人俱在等他。
道出相救之情,提及宋雷所言条件,又听闻狮子头已被推举为帮主,帮中所有人等人心向背一目了然,便只好答应退出江湖,隐居海外。
八月二十二已经动身离去。临行前把帮中财宝藏处俱已告知,只带了黄金五百斤、白银三十万两自用,另有心腹四人与他同去。
听完邝金彪的陈述,宋雷点点头:“这就好。其实这要求我自有道理,怕的是如若老帮主行走江湖被人认出,便会麻烦。希望老帮主与各位兄弟明白其中用心。”
“你的用心良苦,兄弟明白。况且老帮主临走前曾说过,若日后有缘相见,定听从宋家兄弟差遣。”邝金彪郑重地说。
“可见老帮主是个明事理之人。”
宋雷道:“我心中还有一疑问,不知可问否?”
“但说无妨。”
“我见这船体甚大,极像海船,不知兄长从何处得来?”
“此船为番夷海船,前几日帮中兄弟在汉口江面夺得。若弟喜欢,送你便是。”邝金彪爽快地说。
宋雷摆手:“这可不敢,如我喜欢你便送,那还得了。只是这番夷海船如何到了汉口江面?”
“具体详情我尚自不知,待我把夺船那兄弟叫进来,你一问便知。”
邝金彪起身出去叫人了。
不一会一个人跟着他进来,却是那副帮主曾元璋。
“见过宋官人。”曾元璋唱喏行礼。
“你唤他作什么?叫二哥。”邝金彪一脚踢了过去。曾元璋不敢躲闪,屁股上挨了一脚。复又施礼:“见过二哥!”
宋雷忍住不笑:“元璋兄弟,你且坐下,我有事问你。”
曾元璋得知宋雷所问,便详细道来。
他为龙头帮副帮主,专管销赃事务。
八月二十那天,他带了一干手下在码头接应一船劫来的绸缎,数量为一千五百匹,欲在汉口漂货。
在码头看见远处江面上停泊着一艘大船,从船上下来几个金发碧眼的番夷人坐划子上了岸。那几个番夷人逢人就叽哩哇啦说过不停,却没人听得懂。
见到曾元璋几个,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与他看。那些像石头,有指头般大小,亮晶晶的,在阳光下一照,还可以变幻颜色,非常好看。
曾元璋等不识的是什么,本不想理他,那番夷人急了,又掏出几锭黄金,用手一指那大船,嘴里用汉语生硬喊着:“我,杰克,黄金的,很多,茶叶,丝绸的要。”
原来这人是英国人,名叫杰克,听说跑中国倒腾丝绸与茶叶回去卖很赚钱,就聚集家族人力与财力,买了条船过来。没想到广州、福州、杭州的海贸全被荷兰人垄断了,只好沿着长江逆流而上,欲另辟商机。
曾元璋闻言心中一动,明白这个番夷叫杰克,是来买茶叶与丝绸的。他压住心中喜悦,暗想:老子一船丝绸正愁着如何销赃换银子,这些番夷就送上门来收,运气真好。便也学着他们说话:“丝绸,很多,船上。来,来。”
引他们上船先看了丝绸。那番夷见了丝绸是既点头又摇头,点头是语言不通,总算找到了要买的货物,摇头是他们嫌丝绸量太少。
曾元璋自己手中只有这一船丝绸,还是劫来的,他哪里还能找到更多的。他担心番夷不肯交易,灵机一动边比划边说道:“丝绸,茶叶,还有很多,要多少有多少。你的,黄金,多吗?”
这回番夷听懂了,他以为对方怕自己没钱,便来拉扯曾元璋:“我,黄金,多多,船上。”他要曾元璋跟他去大船看黄金。
这正中下怀,曾元璋带了两个人便跟着坐了划子过去。
到了近前,发现那船比平常江面上跑的要大很多,吃水也深,近不了岸,一条长长的铁链子拴了锚到水底定着船。船舷上都开了口,从里面伸出长长的浆。
上了大船,甲板上站了二十多个番夷,全都手持长火铳,腰佩长剑,看到曾元璋几个都警惕起来。
曾元璋朝手下使了个眼色,自己跟着番夷人下船舱去了。
他两个手下则故作惊奇:“好大的船!”一左一右分别从船头走到船尾看了一遍。这船甲板以上还有两层,两人欲沿着楼梯上去看,被一个牛高马大的番夷拦住不许,他手里拿着一把单筒短火铳
。二人不方便强闯,悻悻退下。
曾元璋进到船舱,前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后面还有舱室,舱门开着的,看到有床,上下铺的,估计是休息舱。
再下去一层,便是划浆与火炮舱,仔细看了每边有十二把长浆与六门火炮,火炮下面有滑轨,靠里放着,有事才依滑轨推出顶开舷窗板开火。平时每门火炮边上都放着火药与弹丸。里面地板上睡着二十余人。
前头带路的番夷催促:“黄金,下面的。”曾元璋才知还有一层底舱。
下到底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百多只箱子。
那番夷按照曾元璋的指点,随便打开几只箱子,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块。
曾元璋心中狂喜:老天爷,这要是兑换成银子,怕要堆成一座山吧。
那番夷人指着箱子骄傲地说:“黄金的很多,你的,丝绸,不多,茶叶没有。别人的,我买。给黄金,你。”
曾元璋琢磨一会,明白他是要自己帮他另寻卖家,给自己佣金。他赶紧脸上堆笑道:“好,我去找货,很多很多的。”
回到岸上,召集舵里几个首领商议。
汉口龙记酒楼掌柜唐佑宗提议去长沙府收购丝绸与茶叶;汉口龙记钱庄掌柜袁名华说我们不是客商,一时半会也筹集不足货物;众说纷纭,不知如何拿主意。
此时汉口龙记当铺掌柜吴劲松也说话了:“费那劳什子劲做甚,干脆抢了船与黄金就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众人皆望向曾元璋。
他良久才言:“唯有此法可行。”
遂各自介绍对方船上人员装备。
“甲板上有二十一人手持长管单筒火铳,二层船楼不大,上面人数不详,估计不多。但可判断装备有短管单筒火铳。”跟着上船的二人中一个首先介绍甲板的情况。
“底舱有长浆二十四把,舱内火炮十二门,左右各六。”曾元璋把自己在舱内看到的情况也说了。
他扳着手指头喃喃自语,却是在计算对方人数。
“底舱按每把浆二人操持,则为四十八人,每门炮三人操持,则需三十六人。升帆、掌舵需四人,加上甲板二十一人,首领算他二人,总数估计为一百一十人左右。”
众人听闻对方火炮、火铳配备充足,人手强悍,颇感为难。
“我认为二当家的算法不对。”吴劲松冒出了一句。
“哪里不对?”
“你们忘记这船是三帆船,平时航行主要依靠风帆,划桨不经常的。再说这是商船,出海是要计算成本的,多一个人就要多许多花费。如果换成是我,我会把操浆与操炮的人手合着用,平常没威胁就划桨升帆,遇到情况就是操枪操炮。毕竟是远海航行,需要考虑分成两班,一半值班,一半休息。我估摸着八十人够了。”
曾元璋一拍大腿:“是这个理。”
其余人心中又有了底气:才八十条枪,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嘛。
“到嘴的肥肉不吃,天理难容。”
曾元璋眼神如剑,逐一扫过众人,最后下定决心:“飞鸽传书,调集好手,今明两日务必拿下!”
遂低语道出计策,只需如此如此,方可成功。众人两眼放光,依计分头准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