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一整晚宋家都是热闹得很,锦衣卫玩大牌九,东厂玩骰子,一个个只玩得筋疲力尽,哈欠连天。宋雷、宋志顺想到明天还要搬家那一大箩筐事情,便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宋雷洗漱完毕来到客厅。客厅、饭厅都很安静,只有陈贵一个人坐着喝茶,其他东厂的人都在饭厅桌子上趴着睡觉。锦衣卫的人一个都没见着。陈贵见宋雷诧异的目光,微微一笑:“宋雷少爷,你是想问锦衣卫的人去哪里了是吗?”
宋雷点头。
“今天一大早,我们东厂和锦衣卫都收到了上头的飞鸽传书,圣上有旨意,传令辰州的事情锦衣卫不得插手,全部由我东厂负责。他们锦衣卫全都撤出辰州了。”陈贵说完洋洋得意。
这时宋志顺、宋志达出房来到客厅。他俩不插话,只站在一旁听着。
宋雷听了陈贵说的,心中明白,这次东厂肯定是压过锦衣卫了。他猛地想起昨夜被宋志达做手脚醉翻了的刘方,便问陈贵:“那刘方刘指挥起床了吗?”
陈贵一听便乐了:“刘方平时挺能喝的,我不知道昨夜他怎么回事,一碗酒就醉翻了。今天早上醒来,看了飞鸽传书后,脾气很大,甩手就给了姓罗的几个大耳光,扭头就走了。可惜你没看见那姓罗的脸,咂咂,两边脸肿得像大馒头。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很厉害,都笑得咳嗽起来。
宋志顺与宋志达也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尤其志达开心不已,自己牛刀小试居然大获成功,脸上面露得意之色。唯独宋雷眉头紧锁,心事忡忡。
陈贵见状心知宋雷还在担忧姓罗那人说的话,本想自己把话说透,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心想:等见到掌柜的可一定要记得禀报,让掌柜给想个主意。
此刻宋志达开心过后,也发现宋雷情绪不佳。便问:“雷子哥,你在想什么难事?”昨夜喝酒时候,志达提前下了桌,他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故才有此问。
宋志顺是个神经粗条的人,他并不仔细去想姓罗所说。见志达与他说话不应,便走过去拍了拍宋雷,道:“雷子哥,走神了?”
宋雷被志顺惊醒,方知自己走神。他自嘲一笑,道:“你们看我,脑壳里尽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陈贵狡黠一笑:“宋雷少爷心神不宁,昨晚是不是偷偷去与哪位西施佳人约会了?”他是个老江湖,话中有话。志顺、志达一听,全都望向宋雷。
宋雷呵呵笑道:“此处宋家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个女人,就更别提什么西施美女了。”他顿了顿,想起昨夜自己去扶刘方的时候,陈贵与罗宽都提议过吩咐安排女佣的事,觉得家里没女佣很多时候不方便,便对志顺、志达说道:“嗯,如今我们家里事情比较多,尤其是家里来了客人,没有专门的佣人,容易失了礼数。我有个想法,是不是该找几个佣人?”志顺、志达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此时杨友光进来禀报:“三位少爷,小的们先前怕吵了你们的瞌睡,不敢搬动东西。现在您们醒了,请少爷们吩咐,现在可以搬家了吗?”
宋雷有点犹豫,便去看陈贵。陈贵爽快一笑:“宋家少爷,我们已经签过换房协议了。我可是巴不得你们搬得越快越好,我也好回去交差。”
宋雷一听陈贵的话,不再多说,大手一挥:“搬!”
京城,一个大宅子。宅子大门口两边各有两个带刀家丁。门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两个字“沈府”。这是首辅沈不疑的府上。书房内,沈不疑在主位端坐太师椅,笑容满面。四个身着官服的大员陪坐客座。他们分别是户部左侍郎董从毅、礼部左侍郎左瑞明、刑科给事中杨保叶、都御史杨通远。
户部左侍郎董从毅起身恭贺:“首辅大人,十余年来,为了早定天下大本,无数同僚前赴后继,付出牺牲沉重。此次国本大定,不疑大人当居首功。实乃我辈楷模。”其余三人俱附和称赞。
沈不疑捋了捋胡须,谦虚说道:“繆赞了,不疑不敢独自贪功。此乃满朝文武所期,更是天下所望。此番大事得定,实属百官殚心竭虑之功。”
礼部左侍郎左瑞明说道:“首辅大人,三皇子已封王八年,却逗留京城不赴封地。此与祖制不合。如此下去,日后会不会......生变?”担忧之色写满脸上。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大人多虑了。”沈首辅摇头说道,意在不必多提这个话题。
“首辅大人,那辰州两起命案,前后共有十多人死得不明不白。皇上谕旨刑部不必再查,交由内廷处置。该案影响极大,若不查清,如何给天下人交代?下官认为应该封还圣上谕旨,首辅意下如何?”刑科给事中杨保叶义正言辞说道。
“不可。”首辅连连摆手。他招呼几位喝茶,才接着道:“辰溪县令买官,虽罪不至死,但按律当处。此次身死,反而保全他名声。其余商人百姓枉死,我辈亦惋惜不已。然此案事关皇家声誉,交由内廷处置也合律治。本官认为万万不可封还谕旨。”
国舅府内,郑府上下人等全都跪伏在地。太监柳公公正在宣读郑贵妃懿旨:“......国舅郑民安,约束下人不力,惊扰地方。念其平时兄恭弟敬,行为无不端,然下人犯错需负管教之责,罚禄一年,禁足六月。下人郑三,败坏皇家国亲声誉,由锦衣卫逮捕处置......”
柳公公宣读完圣旨后,把跪在地上的郑民安扶起,微笑说道:“国舅勿要慌张,贵妃娘娘要我另外单独传话与你。”
郑民安赶紧起身,摸了一把额头、脸上的冷汗,独请柳公公进内堂就座。他亲手奉上香茶,柳公公示意不用客气。
“我临出宫时,娘娘对我说:告诉我兄长,陛下待我很好。盛儿还留在陛下身边。勿要担心郑三。今后做事须谨慎。我想念娘家人,可叫嫂子进宫见我。”柳公公说完喝了一口茶水,“原话如此,咱家不敢短说一字。”
“有劳公公了!”待柳公公传完贵妃娘娘的话后,郑民安呈上五百面额的银票一张。
柳公公开始坚不肯受,多次拒绝未果只好收下塞进衣袖。
郑民安送走柳公公,回到书房,一个人急匆匆地溜了进来。此人正是刚从辰州快马赶回来的郑民光,不过疲倦与憔悴写满了他的脸。郑民安先起身把书房门关上,两人也不客套,直奔主题。屋内,一缕残阳蛮横地透过窗户钻了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和墙壁上,那影子扭曲的厉害,斑驳破碎......
管家亲自端来茶水,见到紧闭的房门,不敢敲门便欲走开。这时书房里传来像是杯子被甩到地上破碎的声音,那声音很锐利刺耳。
管家一哆嗦,里面传来国舅的怒骂:“陈钜,你这个死太监,居然坏我的事情,我跟你没完!什么狗屁宋家,不知天高地厚,给脸不要脸,老子要灭你全家!”
十月十五,正是满月。不过,沅江江面雾气很大,透过雾气看去,月亮像是红月亮似的。整个辰州城也像是披了一层轻纱。
宋雷离开窗户,坐回书桌前。桌上有半块玉佩,是一个正圆被一分两半。他拿起玉佩在手里详观。玉佩两面都有雕刻,雕刻样式是孔雀开屏,只是那开屏有点别扭,好像构图只有一半。这是东厂的掌柜送的。宋雷不由得回想起前几天陈贵来拜访的情景。
宋家搬家过后第七天,那天陈贵过来,传来两个消息:一是朝廷上个月传旨天下,昭隆皇帝册封皇长子梅经泰为太子。二是沈不疑加赠東閣大學士,晉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入内阁尊为首辅。
宋雷听完不惊不喜:“哦,这是好事啊。只是与我普通百姓关系不大吧?”
陈贵笑笑,答非所问:“我们家掌柜很赏识你们宋家。掌柜说:这次我们东厂来辰州公干,宋雷少爷很是识大体。”
宋雷拱手道:“多谢你家掌柜赏识,只是识大体一说,宋雷不敢当。”他本想提出退还宅子,想想那两封信,又怕陈贵生疑,只好说道:“其实在下与陈记合作,先不说换宅子宋家已是占了大便宜,就是合作事宜上,也是得到了贵方极力信任。在此,应该是宋家谢谢你家掌柜。”说完便唤梁元明去取五万两银票进来。
梁元明把五张一万两的银票递给宋雷,跟着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陈掌班对我宋家有大恩,这点心意还望笑纳。”宋雷亲手把五张银票递与陈贵。
陈贵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宋雷少爷不知,我们东厂管束很严,莫说你这是五万两,就是五十两我都不敢收。如果被我们东厂陈公公知晓,我小命难保。你快快收回。”他见宋雷还要坚持,便脸色一沉,道:“宋雷少爷,莫要让我为难。你知道我是东厂的。可你知道东厂是干什么的吗?!”
宋雷听陈贵语气一股冷意袭来,心里一紧,愣在当场。
陈贵见宋雷惊慌,便放缓语气说道:“我们坐下喝茶。”看着宋雷坐回椅子,这才继续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其实你不必这般。我们掌柜说了:我们东厂的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只要你们宋家能快点生产出专治跌打损伤的救命良药就是功劳。他还说,这栋宅子是武盛朝间没收的,东厂当时拿过来没花钱。这次虽然便宜给了你们宋家,其实说起来是有原因的,至少是物有所用的,要你不须有什么顾虑。”
宋雷此时不敢再说话,只是坐着唯唯诺诺。
陈贵见宋雷还是很紧张,叹了口气。只好例行公事地告诉他:自己要随掌柜回武汉去了,以后东厂留在辰州这边与宋家联系的是张开楚。又给他半块玉佩,说是他们掌柜送的,要宋雷务必随时戴在身上,万一刘方来找麻烦,看见这玉佩至少可以保证无性命危险。说完告辞离开。
想到这里,宋雷再次去看手里的玉佩。自己怎么就得罪刘方了,那刘方可是锦衣卫的什么指挥,这个玉佩真的有用?想要找宋志顺与宋志达聊聊,可他两个都不在家。
这段时间,宋志达天天泡在厂子那边。按照天书做出来的水力带动的木工机器已经安装好了,正在调试。宋志达现在开始指导一班工匠在研制制药的机器,他完全进入技术负责人角色了。
至于宋志顺,经常出去喝酒。原先只是龙头帮的喊他,后来,辰州城里的黑白两道也慢慢邀他出去。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辰州多了一股势力,那就是从绥宁来的宋家。宋家有钱,又开矿,又办厂,还有商铺。最重要的是,宋家跟东厂的关系很好。若是有人不相信,有人就会告诉他:城西那个大宅子,以前是东厂的,现在,东厂已经把大宅子都送给宋家了。普通人觉得东厂很牛逼,也让人恐惧,那不是一般人能高攀得上的。不过,宋家二少爷在辰州府里当捕头,这可是实打实的用得着的。多个朋友多条路,那还等什么,赶紧的,跟宋志顺喝酒交朋友去呗。
“志顺少爷,您回来了?”客厅里传来女佣怯生生的问话。前天才买回来两个女佣,宋雷听出这是夏荷那丫头的声音。
“嗯,我口、口渴,快给、给我倒茶。”听起来宋志顺又喝多了。
“哐当”,客厅传来茶杯掉落的声音。
宋雷一听赶紧出去看宋志顺。宋志顺人虽然还坐在椅子上,却脑袋耸拉着,身子在忽的前倾,又忽然后仰,摇晃不停,不时发出阵阵鼾声。宋志顺醉酒了。
正在收拾地上碎片的夏荷看见宋雷,惊慌地请罪:“大少爷,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我保证不会再犯错了。”
搀扶宋志顺进来的护院叫石磊,还没走,不忍心看到夏荷受到斥责,连忙出声说话:“雷子少爷,不怪夏荷,是二少爷没拿稳茶杯掉地上了。”
宋雷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夏荷听石磊帮他说话,感激地望了一眼他。又仔细收拾地上的碎片。
宋雷问石磊:“刚才是谁送志顺少爷回来的?”
“回雷子少爷,志顺少爷是陈记的张大人送回来的。”石磊答道。
宋雷对宋志顺在外面不管什么人都结交有点不放心,一直想提醒一下他。听说今天又是东厂的张开楚请客,禁不住想:梁元明曾禀报过,说这个姓张的,三天两头往宋家厂子跑,似乎对那些新机器很感兴趣。一个东厂的小头目,留在辰州做什么,为了监督宋家吗?
远处的群山从沉睡中醒来,正在慢慢褪去清晨的薄纱。山峰后面已是金霞呈现。一轮红日慢慢从山背后升起。一缕阳光打在辰州城墙的箭楼上。
宋家对面的街上,有一个开了很久的早点摊。摊子的主人正在忙碌着,竹勺在粥桶里一舀,香喷喷的小米粥便盛到了碗里。
饭桌上摆放着一盆小米粥、一碟子酸豆角和一碗酸罗卜,这是赵老头为三位少爷准备的早餐。宋雷没有动碗筷,他只是看着宋志顺在喝粥。
“昨晚又只喝酒,根本没吃饭吧。”宋雷起了话题。
“嗯嗯,昨夜光顾着说话去了。一起来就觉得饿。”宋志顺边呼噜呼噜喝粥,便含含糊糊地回答。
“雷子哥,你怎么不吃?对了,志达呢,我好久没见他了。”宋志顺边问边夹了一块酸罗卜进嘴里。
“志达天天呆在工地上,回来的晚,现在还在补瞌睡吧。”宋雷把椅子往宋志顺那边拖了拖,又说:“你是不是经常跟张开楚在一起喝酒?”
“哪里呀!”宋志顺抬起头望着宋雷,“他天天来找我,约我喝酒。我不是事多吗,一直没空。昨天是没办法才答应他的。”
“你事多?是忙着跟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吃饭喝酒吧?”宋雷嘲讽道。
“雷子哥,你知道的,我是捕头,不跟外面的人打交道,那是不可能的。再说,我们初来辰州,毫无根基,我必须要尽快培植自己的关系。”宋志顺摊开双手说道。
宋雷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像他现在这样子盲目去搞,有没有用先不说,搞不好会着了别人的道。是应该帮他想个法子,尽快让他在官府站稳脚跟。他想通了这层便笑了笑:“嗯,是我没想周全。对了,那张开楚请你吃饭,是找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宋志顺偏着头想了想,“不过,昨天晚饭时候,他打听了一下。问我们家那些机器是谁想出来的,是谁做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宋雷侧身坐着,左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我实话实说啊。我说那些是你想出来的,志达叫人做的。”宋志顺又低下头喝粥。
“就问了这个?”宋雷紧问。
“嗯......”志顺又想了想,“他问你怎么会想出这些机器?我说你被雷公劈过,雷公劈你的时候把天书刻进你脑子里了,那些都是天书上有的。”
“啊!你连天书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宋雷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不能说吗?你以前又没说,天书的事情不能说的。”宋志顺也有点紧张。
“嗯,也是。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提天书了。”宋雷不再问,身子转过一边,他的目光望出窗外。“今天可能会下雨。”宋雷自言自语了一句。窗外,一片乌云慢慢把初升的太阳挡住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