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九禾皱眉。
她明眼看着小聂端坐在茶海旁，刚刚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把茶壶放下。
可他的眼睛却忽然像是失了神儿一样，无法聚焦在明晃晃站在他不远处的叶子和自己身上。
听到九禾的声音，小聂安了安心。他慌张四顾：“你们怎么忽然消失了？我是……何时被转移到外面来了？”
“没有啊，你还在原地……”
九禾挑眉走过去，在小聂身边蹲下。
她果然发现周围的景象忽然大变。
盼君阁的大门和那条通向二楼的楼梯倏然间消失了，就连其余五个茶海也不见了。
四周的墙壁变幻成了一片竹林，竹叶间飘荡着盈盈点点的萤火虫，头顶一轮圆月，刚刚好照亮了茶海上的一应茶具。
在茶海的旁边，伸手可以够到的地方，吊着一个烧水的壶，壶下还生着一把飘荡在半空的小火。
九禾尝试着立起身子，盼君阁内的景象便忽然回来了。
眼前还是那个不算宽敞的小厅，和那个定定立在进门处，任凭小聂怎么呼喊，自岿然不动的垂头丧气的叶子。
九禾松了口气，只道：“又是幻象，不必理会。”
小聂见她蹲下又立起身，也连忙站起来。果然发现自己仍然还在盼君阁内。
他一时只觉得新奇无比，于是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玩得不亦乐乎。
九禾无奈摇头，不再理他，只招呼叶子：“过来喝杯热茶吧。”
叶子见九禾叫自己，便走了过来，在茶海的另一边坐下来。
甫一坐下，她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也同小聂一般，站起来又坐下。她发现眼前景象竟然不同，不免连连惊叹。
九禾坐定，递了一杯茶给叶子。
忽听叶子喃喃道：“这里难道是，你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吗？”
九禾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很多东西都很新奇，但，倒也不能说，那都是我想要看到的东西。”
比如她在见到那条金龙之前，甚至从没有想象到过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九禾忽然觉得叶子的话意有所指，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叶子抬头，看了看九禾。
她的眼神中透出些许迷离，不确定，甚至还有一丝丝哀怨。
九禾也不催她，见她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便又给她添了一杯。
起了微微的风，热茶的蒸汽徐徐顺着微风的方向倾斜上升。竹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衬着夜间的虫鸣，使得天地间格外宁静。
叶子喝完了第二杯茶，一直绷直的背佝偻了下去。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看到了李仲……”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九禾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记起来，这不正是叶子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的名字！
可……他不是手脚俱废，叶子又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你看到了李仲？”九禾微微皱眉，“在哪里看到的？”
小聂不明所以：“李仲是谁？”
九禾看了他一眼，并没解释，只是专注地看着叶子。
叶子一直低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抿了一口茶，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他从没穿过这么华贵的衣服，他的手脚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伤……他站在门口，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那张脸明明就是他的，可又不太像他……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他，或许，就只是长得像……可他抿嘴的样子，分明那就是他……”
叶子双眼无神地望着手中的杯子，明明杯中已空，她却还紧紧攥着。她咬着嘴唇，一脸无措，与这几日媚眼如丝勾引承逸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可能真的看错了？”九禾轻声问。
她不想给叶子希望。
李仲曾伤得这样重，又拖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得到救治，九禾认为他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更别提如同正常人一般迎来送往。
九禾想，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人，在某一个瞬间会轻易让你记起他，便扰得你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不，不……我没看错，”叶子忽然双眼直勾勾盯着九禾，忽然癫狂地大声叫嚷，“那一定是他，那就是他！”
九禾皱眉。
织梦境中确实会发生很多没办法解释的事情，比如她在兰居看到的绯衣女子。
她想，说不定叶子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幻象？
不过，看到的人和看到那人的地方或多或少该有些联系。比如兰居曾是月璎的闺房，所以她看到的绯衣女子或许便是年轻时的月璎。
那么，叶子看到李仲的地方，会不会是李仲曾经待过的地方？
可李仲又是何时来过祈年镇，又是为何会来到这里？
九禾问叶子：“那你是在哪里看到的他？我们再去一次，去确定一下你看到的究竟是不是李仲。”
叶子忽然噤声。
她一言不发地看了九禾好一会儿，又再次垂下双眼。
“莫非是……”小聂一拍脑袋，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莫非是在聚宝楼门前？我说为啥那时候我怎么拉你都不走……原来是见到故人了！那你怎么没打个招呼呢?”
“不过，李仲究竟是谁？”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九禾在心中想着，却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走，我们再去一趟聚宝楼！”
九禾说着，作势要起身。
“不，不要……”叶子伸手拉住九禾的袖子，“我怕……”
“怕什么？”九禾问。
怕只是看错了，空欢喜一场？
还是怕那人即便真是李仲，两人也没法恢复如初，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是，九禾想，叶子既然决定了要留在狐仙馆，不免会有与那人碰面的一天。不管他只是一个长得像李仲的人，还是真的就是李仲本人。
如果叶子害怕知道真相，九禾想，那自己去替她一探究竟。
于是她抚掉了叶子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忽然，她听到阁外一片喧嚷声。
她刚想出去查看，却见媚儿的身影忽然闪现在眼前。
只见她一脸严肃，身上已换上了素色劲装。
她皱眉道：“你们今晚别到处乱跑，有人闯入了望春楼。”
说完这句话，媚儿的身影一闪而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九禾追着她消失的方向迈出门，却见门口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可喧闹声却仍然很清晰。
九禾隐隐看到楼上有晃动的火光，于是两步并做三步跑上楼去。
从二楼栏杆向外望出去，只听喧闹声愈发清晰，不远处的院子里，树影之后隐隐有晃动的火把，还有影影绰绰兵甲反射的寒光。
原来，看似离地极远的盼君阁与望春楼的后院，紧紧只有一墙之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