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禾道:“这不同大了去了……修仙族会法术,有灵力啊!”
“可医圣也会法术,有灵力啊……..”承逸道,“人族只是修行困难,却不是不能修行。”
九禾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想了想,又道:“人族生来开智,修仙族人则不是。他们需要经过很多很多年的修行,才能有记忆,会思考。”
承逸点点头,道:“我记得母亲说过,普通兽类修行前的混沌状态与人族的差别,便是人族与尾狐族人的差别。”
九禾不懂承逸是什么意思。
承逸笑了笑,解释道:“走兽修行,是为了变成和人一样,有意识,可以思考。可在不能思考之前,走兽认为人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同样都是四只腿,一个脑袋。”
“所以我也不知道尾狐族人与我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在我看来,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同样修行,同样吃喝拉撒。”
“但修炼得道的九尾狐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他们具有某些我们没有的能力。”
“是什么样的能力?”九禾问。
“我也问过母亲同样的问题,”承逸道,“九禾,你知道东西狼王吗,他们的灵力已经非常强了,天下大概很少有他们的对手,可他们仍然还在修行,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九禾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考虑了一下,犹疑道:“难道是怕会有后来者居上,打败他们?”
“长江后浪推前浪,总会有后来者居上,代替他们的位置,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虽然修行可以让他们有万年以上的寿命,但他们总会有灵力耗尽,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比如东狼王,法力再强大,仍然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爱的人,死于他人之手……
“所以到了他们那一步,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时间?”九禾思索着承逸的话。
“尾狐族的术法,可以让修行者摆脱时间的束缚。”承逸如是说。
九禾问:“所以尾狐族灵力高强者,可以不老不死?”
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并没有芜苑说的那样玄奥,九禾这样想着。
承逸却说:“没有这么简单……母亲说,时间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就像是海浪,永远顺着同样一个方向以一定的韵律向前推进着,不可逆转……可对他们来说,时间就像是……一张网,他们可以站在不同的网线上,沿着时间的线,向任何一个方向推进……”
“或者换句话说,”承逸解释道,“我们可以轻易移动一颗石子,你甚至可以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可唯独时间,我们都对其无能无力。可就如白狐族可以操控人的思想一样,修炼得道的九尾狐,可以操控时间,正如同我们移动一颗石子一样……”
九禾皱起了眉头,半晌,她又似懂非懂得点点头。
大概感受到了九禾此时的心情,承逸笑了笑,道:“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所以母亲说,因为我们不是他们,所以就像是混沌的走兽,永远不懂人为何这样强大一样,无论她怎么解释,我都不会理解他们到底拥有的是什么样子的能力,除非我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强大。”
这话云山雾绕,九禾想,莫不是这个芜苑故弄玄虚,想要自己的儿子崇拜自己而编出这样一套鬼话来……
于是她只嗤笑了一声,决定对这样奇怪的说辞一笑置之。
九禾忽然想到:“可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讲明白你为何要来人族?”
承逸道:“自从有了与公主的婚约之后,东狼王便时不时会召我入宫,有时是讲经论书畅谈古今,有时是探讨修行法术,有时只是下棋聊天。虽然月沉避我不见,东狼王夫妇却对我极好。此后百年,他们大概是我在狼族接触最多的人了。他们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和谐,有时候我在想,他们或许更像我的父母。”
承逸凄然一笑:“所以对我来说,东狼王夫妇亦师亦友,不仅仅是未婚妻的父母,更是我的家人……”
九禾不禁屏住了呼吸……他没想到,他与东狼王夫妇竟然如此亲密……
他的血亲,害死了他的家人……他却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他该有多痛,有多恨……
“刚开始知道迟域与异川将他们害死时,我其实想替他们复仇的……”可承逸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或许你不知道,西狼王在狼族中还挺受推崇的,”承逸又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些无可奈何的酸楚,“他与东狼王之间的不和,也只是政见上的不和。或者可以这样说,东狼王被推倒,是大多数狼族人喜闻乐见的……”
西狼王的口碑不错,九禾是知道的。因为她所见过的狼族人,从没人说他一个不好……
“东狼王已死,西狼王继位,众望所归,除了当日玄祠死去的众人,并没有其他的伤亡。可若我将西狼王也杀了,那狼族将会有大乱……”承逸道。
“可西狼王发动了与人族的战乱……狼族是没事了,人族却死伤无数……”九禾道。
但归根究底,人族如何与承逸无关……
“是啊……”承逸道,“可最终人族也找到了制衡狼族的法子,平息了战事。而后我入人族为质,近百年来,四海八荒一片祥和,这不是我们愿意的看到的吗?”
所以狼毒藤的秘密,是承逸泄露给人族的么?
九禾没有问出口,她知道,即便是,承逸不会告诉她的……这可是叛族的罪名……
“所以,你是为了四海升平,才入人族为质的?”九禾问。
承逸一时没有说话。
半晌,他才道:“东狼王一直有个愿望,他希望四海八荒不再有各个族类之间的区别。他希望,他爱的王后,不会因为半人半狐的血统,被他的狼族子民唾弃。他希望她的女儿,不会因为血统不纯,而遭人嫌弃,在生日那天被当众羞辱。他希望不会再有边界,就不会再有边界上的战乱……”
“而我,虽然弱小,但也想承其志,想为天下不再战乱,做点什么……”
九禾被他的话震惊了……
有些这样那样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激荡着。
可不多时,她却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想,他说的做点什么,应该不只是在人族做质子这样简单吧……
难道他想,一统天下?
九禾被这个忽然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下了一跳。
可她忽然又想到,他狼毒藤的伤口……
那狼毒藤的毒性,对他来说,纵使是疼,可并不像其他狼族一般致命。甚至,仅仅一夜,那伤口就消失不见了,这是九禾从未在其他狼族身上见识过的……
她又想到,她想要将狼毒藤从他手腕上取下来时,他拒绝了……还有那日,他轻轻松松便袭击了身为人族的刘胖子两人……种种迹象表面,承逸,大概比她,甚至所有人眼中看到的身世凄惨的狼族质子,要强大许多……
甚至是,深藏不露……
他早就知道狼毒藤对自己没有多大的限制,可他又装出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样子,在人族一待百年,历三朝君王而不倒……九禾想,或许他的野心,比自己料想到的还大了许多……
承逸又谈起他同东狼王夫妇的一些过往,可九禾没怎么听得进去。她此时心潮涌动,开始思考,她跟他出来,到底是不是对的决定。
承逸在此时跟她表达他的野心,难道是想得到她的支持?
可她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一片神鬼林,以及林中无忧无虑的人们。
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世俗的迫害,在医圣的庇护下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九禾想,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再让他们掉落回权利与欲望交织的漩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