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成直视着刘元新的两眼,目光深处藏着一丝嘲笑。“刘行长,”他冷静地说道,“你出资,我们出苦力。你的大名早在水城有口皆碑,你的做法也令人信服。如果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办?”江玉成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沿着桌子朝高良望去,他接着说,“你们知道各自企业的经营册上都有一个叫做信誉的项目。这个项目在有的人那里可以赚到钱,有的人却要赔钱。我不了解那些同行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你。我出售的是看得到摸得着的高楼大厦,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抵押在你们手中。你们也要替我的公司想一想,好几百号人等米下锅,他们焦虑,恐慌,害怕,担心,他们老人需要赡养,孩子需要上学,有了疾病需要上医院看医生。”
“江玉成,你喝口水。”高良说。他可能担心他的话语有点儿过激。
“没关系,高良,你让他说。”刘元新说。
他们的兴致来了,江玉成可以从他们的脸上观察出来,江玉成慷慨地说:“我搞的就是你们称之为信誉的项目。我想请你们简单地回忆一下,前不久人们所议论的关于你们银行的几件事儿,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回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从来没有搞过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
刘元新也毫不客气地说:“我知道有人在攻击我们拿回扣,目前流行着一种说法,贪的贪,贪足了就出关。利用职权之便损公肥私,贷出去的巨额资金收不回来,只好让企业宣布破产,最后不了了之。但是,人们责备建筑公司不讲质量,豆腐渣工程到处都是。人们为此而一直在憎恨你们。你们应该意识到。”
江玉成接过刘元新的话说:“但这并没有引起你们的不安。你们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你们的眼睛只盯住关系和背景。假如你们公正无私地支持我们,很好地研究我们的报告,那就会起很大的作用。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受命前往土城市搞一项工程,我们是全国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为什么这次贷款没有顺利进展?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大方,我们进行了多次研究,也多次打报告,将目的解释得非常清楚,你们应该明白这件事。你们能够帮助我们恢复建筑行业的信誉。最后由我们自己的行动来证实,我也不是没盖过楼。”
江玉成稍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纯净水喝了一口。他看到刘元新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也知道刘元新欣赏他。
“建立信誉?我赞成你的观点。”刘元新说。
“建立信誉,诸位。”江玉成又开口说道,“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职责。诸位,让你们的顾客喜欢你们,你们的事业才能够日益重要。不管你们是否愿意听,我认为,你们也只不过是个小商人而已,应该具有大家风范。”
“好吧,我们再仔细研究一下你的报告。”刘元新说。
“我赞成刘行长的意见。”高良说。
江玉成拿起他的那些报告资料,统统装进了文件袋。他们没有明确表态,也就意味着贷款一事不能指望了。这可是他们建筑公司不可多得的一项巨大工程呀,弄好了他可以走向灿烂辉煌,尽管他不曾想到那些虚幻的头衔。
江玉成退了出去,高良跟上来,说:“玉成,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你听我说!”
高良没能挽留住江玉成,他乘电梯下楼时,高良什么也没说。尽管外面有阳光但天气依然是清冷的。江玉成竖起了大衣领,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的沮丧。
江玉成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正要上车,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转过身把文件袋朝高良手里一塞,说:“你先回去吧,高良,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高良点点头,接过文件袋,上了车。江玉成看着高良走了,便回到五一大街上的人群中。江玉成低着头,双手插在大衣袋里,走走停停,他很愤慨。他苦苦思索着,黄晓依能帮助我吗?够呛,就连高良的面子他都驳回了,何况她是他的养侄女呀,他更不把黄晓依放在眼里了。理解不了刘元新的企图你会一事无成。他不能无条件地支持你。他总是那样,说漂亮话不办漂亮事儿。阳奉阴违是他一贯的作风。他在水城市很牛气,瞧不起人,不过,朋友们劝过江玉成,贿赂他一下,出手必须大方,小家子气他不买账的。不行,我宁愿去别的银行贷款,我不认为他那么贪婪。他什么也不缺,他还缺什么呢?他还要什么呢?他可是一个孤家寡人呀!
是的,他是个很缺少道德的人,也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他这个人表面上很和善,但骨子里却势利得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不会得到什么,你只能扮演吃亏的角色。因为你心怀坦荡,他一看就知道你不会欺骗他,所以他会欺骗你。当然,他也很会拉拢人,他之所以在水城吃得开,不就是因为他掌握着银行的大权吗?
感觉愉悦
思来想去,江玉成四处望了望,然后,他向着一家豪华商场走去。
江玉成在首饰柜台前停下了来,他一眼就发现了那条鸡心项链。桂玉是属鸡的,他没有犹豫就买了下来。无论如何在关键时刻也不能忘了老婆,她毕竟给你生育了一儿一女,从来不奢求什么,江玉成心怀歉疚之情。不过,对于黄晓依的爱就不那么纯洁了,应该说他改变了初衷,甚至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
走出商场他还在诅咒自己,可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笨蛋。江玉成本应该明白一切,如果不是刘元新,可能这种事儿就办成了,瞧他那双冷酷的眼睛,那张尖刻的嘴。江玉成这时莫名其妙地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瘸子狠瞎子刁,矮子杀人不用刀。一个五官不正四肢畸型的人,要想比别人活得更好,就得比别人狡猾、阴险和刁钻。父亲说得对。刘元新是个小矮个子,实在是狡猾。他一眼看穿了江玉成的意图,江玉成开始对他恨之入骨。
江玉成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当他突然停住脚步时,却已经站在了一家宾馆的门前。他抬起头望了望,啊,她就住在宾馆里。心想,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期待着什么?这让他想起他跟桂玉恋恋不舍的日子,是一种情不自禁的相思,一天不见就不知所措,只要见到了,不亲吻、不拥抱、不做爱,听听她的笑声他就能够睡着,而且一夜无梦!
当江玉成走出电梯时,黄晓依正在门口站着。她好像特意等待江玉成似的。一看到她的脸,江玉成就知道她一直在盼望着他的到来,因她身上有年轻时代才会有的激情和欲望。
江玉成手里拿着打火机跟着黄晓依走进了房间。“你是故意把它留在我的车上的吧,想给自己拓宽更大的空间。”江玉成调侃地说。
黄晓依默默地接过打火机,什么也没回答。她避开江玉成的目光,沉默了片刻,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看待我呢?”她慢慢抬起头看他,他也在盯着她。江玉成感觉到她眼睛里那种不可名状的孤寂。她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泪水溢出了她的眼眶,从脸颊上滴落。江玉成一惊,然后向她伸出了双臂,她情不自禁地扑了进来。她的脸贴着江玉成的胸脯。江玉成吻了吻她的双眼,泪水是咸的,浑身是柔软的,也是颤抖的,仿佛让冷水从头浇到脚一样战栗。
江玉成就这么搂着她好一会儿。渐渐地,她的泪水流干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深沉:“对不起,江玉成,我见到你就好了,你应该早一点儿来看我。”
江玉成看着她穿过房间,走进卧室。
黄晓依回来时,端着两只杯子,里面倒满了血色的葡萄酒。她递给江玉成一只高脚酒杯,他接过来,望着她问:“为了什么干杯呢,我亲爱的女士?”
“对不起,玉成,”她又一次抱歉地说,“我不想哭,可是……”
“别想那么多,好好活着。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顺其自然比什么都好。”江玉成安慰她说。
黄晓依使劲摇摇头,不大同意他的观点。江玉成有点儿讨厌她的情绪,或者说不喜欢她爱掉眼泪。她固执地说:“这对你不公平,对我无所谓。”
江玉成坐在沙发上,回道:“爱情都是公平的,并且需要两个人的无私奉献。”他欲言又止,因为她脸上的神情让他收住了话头。黄晓依脸上的神情是诱人的、暗香浮动的。
江玉成默默地饮着葡萄酒,酒精刺激他的胃部,他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坐在江玉成对面的椅子里,专注地瞅着他,很快那目光就变得深情款款了。
江玉成和黄晓依这样坐了多久,他们都忘记了。直到黄晓依给江玉成斟满第二杯红葡萄酒时,他才开口说话:“世界上谁是最亲近的人呢?只有男人和女人呀。”他的生意,他向刘行长贷款的事儿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就连刚才的失望也消失了。
黄昏已在她身后的窗子上涂了一层红红的暮霭,晚霞如火,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江玉成举起杯子,两眼盯着杯子里血一样的葡萄酒。
江玉成放下酒杯,静静地望着她,说:“我想……我是爱你的,黄晓依。”
黄晓依点点头,回答说:“我也想被你爱。”
这时江玉成理解她为什么点头,好像他们一开始就心照不宣似的。
她接着说:“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幻想了,我经常梦见你,醒来大汗淋淋。过去,我是那么孤独。现在有你在我心上,我还能孤独吗?”
“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感到孤独了,有我陪伴你,爱着你,你应该感觉阳光灿烂。”
“是的,孤独是谁也避免不了的,只是见到你又加重了孤独感。”
“为什么这样想?”江玉成笑了笑。
“你说呢?来,我敬你一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醉,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黄晓依边喝边唱,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世界是不平静的。
“黄晓依,我想了很久了,我对你负不起责任的。”江玉成说。
“是的。我现在还没有想到让你负什么责任,我们只是谈得来,对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我也不想让第三者知道,我们都对自己负责就行了。我们共同寻找我们失去的抑或不曾拥有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黄晓依温存地说。
黄晓依已经走近江玉成,双臂抱住他的脖子,他也把脸贴近她。她用那双模糊不清的泪眼看着江玉成,嘴唇在动,喃喃地自语道:“不,不,玉成,你真的想要我吗?”
江玉成找到了她的嘴,像一团火燃烧起来,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像山崩地裂一样在两个人的神经里滚响。她就像久旱的青稞偶遇春雨,就像缺氧的鱼儿跃入了大海。总之,这是一个缺乏滋补的女人。对于过去一直困扰着她的疑团,顿时恍然大悟了。她的生活是单调的,没有色彩的,她一个人强行支撑着走进了情感的沙漠,我就是一股清泉。我有责任让她感觉到爱是多么令人心醉神迷。
他感觉得出来,她是渴望爱的孤苦伶仃的女人,流浪太久了,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属于正常人的一种健康需要。他还以为刘元新家族的女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呢!
江玉成感觉非常奇怪,他与黄晓依疯狂地做爱,仿佛让他回到了年轻时代,人到中年还具有一种青年时代的威猛与活力,他得意地笑了。这是真正的男女之爱,也许是对她叔叔实行的另一种报复方式吧?他感到了自己的卑鄙,紧接着是令人迷乱的寂静,然后,江玉成跌进了无底的深渊,一个疯狂的念头从他头脑中闪过。这的确是向刘元新进行报复的一种很奇特的方式啊。他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究竟谁能报复谁呢?这要看时间,俗话说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当年刘邦与项羽争夺天下之前,刘邦几乎没有打过一次胜仗,自从鸿门宴刘邦逃走以后,他的运气就来了,一日好过一日,最后还当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