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玉望着他们把车开走了。她惆怅,不知道这一天该怎么度过,心里空落落的。她总是怀念过去的日子,虽然那时不怎么富裕,但他总是按时下班回家,喝上二两白酒。晚上听着他有节奏的鼾声,觉得很踏实。那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儿子女儿都是天真活泼的。可如今,家里只有保姆偶尔与她说会儿话,有时江玉成甚至半年不能回来。他跟员工们吃住在工地上,他每做一项工程都是拼命保质量,他的声誉有口皆碑。钱是赚了不少,但是,他根本顾不上家,他们的温存也越来越少了。她这样想又觉得羞愧,不该要求他的。可是即使不要求,他也应该懂得夫妻之爱呀,怎么办,还是忍耐着吧。
桂玉回到餐桌旁静静地坐着,保姆小兰说:“大姨,要不我给热一热?”桂玉无情无绪地说:“不用了,我不想吃,你收了吧。”说话的当儿,她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中午,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江玉成早早地回了家里,因此,桂玉吃惊不小,中午他一般不回家吃饭,这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吃完午饭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已经两点多。桂玉走了进来,深情地望着他,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会说话一般,笑眯眯立在他的床前,江玉成也应付地笑了。她就凑了过来,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浑身颤抖地在他耳边悄悄地诉说着她的渴望:“你应该做的可别忘了?”他听了这句话有点儿心烦,可又不能让她感觉到。他把她的手轻轻拿开,轻轻地拉开一点儿距离,说:“对不起,我太累了,改日好吗?我会让你心满意足的。”她的脸腾地红了,好像为刚才的那种要求感到羞愧,苦涩地笑了。
“对不起,你要有耐心,我会让你感到我还行的。”江玉成有气无力地说道。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你总是那么温存而强悍,让我意犹未尽。现在是怎么了,你有心事告诉我好吗?也许我能为你分担点什么,要是觉得有病,你去看看医生。”
“我没病,我怎么会有病呢?”
“没病你怎么老推辞呢?”
“我是没情绪。你知道我,对你绝对忠诚。”
“不,没有绝对,只有相对。没有遇见漂亮女人紧追不舍时,你不会轻易地背叛我,一旦你遇到了,你会怎么样?我想象不出来。”
“你怎么学得这么唠叨了,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哦,来不及了,到点了。桂玉,你放心,我会尽力让你满意的。”江玉成拍拍她的肩并安慰她说。
江玉成从桂玉的怀里挣脱后,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就匆忙走了。桂玉一个人愣在房间里,很失望,想想又觉得可笑,大白天要求他做那种事儿,也让他不好意思呢。一时无法诉说自己的委屈,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承受着各方面压力,但不至于忘了夫妻之间的情爱吧。他那种冷淡的态度比话语更深深地刺激着她,她总是试着理解他,可他越来越不想理解她。她甚至凄凉地一笑,我这不是守活寡吗?是啊,有许多往事不能忘怀的呀!
桂玉甚至很怀念过去那段清苦的日子,尤其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身体很健壮,威猛无比。他主动找到她,要她答应跟他谈恋爱。她是一名大学生,在工地上做质量检验员,根本没想过和一个工头恋爱结婚的事儿,甚至连那种意识都没有。她正在跟一个叫刘元新的人接触,他们谈了很长时间了。然而,她却让他俘虏了。除了他的工作性质她不太满意以外,她对他这个人还是满意的。他勇敢、强悍、深沉、幽默。其实,他特恨刘元新,如果她找的朋友不是刘元新,江玉成也不会顿起歹心。当听说她跟刘元新谈恋爱时,江玉成就愤怒了。
江玉成是一个不得志的建筑工人,但在工作上他还是积极肯干的。一次,她去工地检查,工地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就追着向她表白爱情。她郑重地拒绝他,让他死了那份心思,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知这句话刺激了江玉成,他一把抱住了她,然后用一只胳膊挟住她就往工棚里走,并说:“你看我吃得上吃不上。”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淹没了一切。他饿狼扑食般地伏在她身上,她也惊恐万状,大声呼喊,但没有什么人来帮她,他把她扔在工棚的一张床上,末了,他跪在她面前说:“桂玉,相信我,我会好好爱你,不会欺骗你。”
“不,我要去告发你,让你去死!”
“你去吧,随便你,可是你的名声也完了。我觉得得不到你我也会死的,就是你告发了我,我也觉得值了。我发誓永远爱你!好了,你去吧,我准备去坐牢!”
“刘元新那儿我怎么说?你个恶魔!”
“随便你怎么说了。要不你跟他说,曾经被人强奸了。他肯定不要你了。”
“怎么说得出口!”桂玉呆若木鸡,一动不动了,泪水无声地流淌。
江玉成见她犹豫,便信誓旦旦,软硬兼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她看看。她的心终被他火热的话语说软了。她原谅了他。从此,他总是有意躲着她,不打电话,不写信,更没有去办公室找她。一旦相遇,他也借故忙,离开了。
那段日子她特别想念他又特别恨他,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一时不知所措,而且她的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她决定亲自找他,如果他占有了她,又后悔了,她就打掉孩子,不会纠缠他。她去工地找他,跟他说了心里话,很想跟他结婚。他说我正在做结婚的准备,顾不得看你,我想给你来个惊喜。要不你过来和我一起住吧,这样我可以天天照顾你们娘儿俩了,天天和你做爱。她本想骂他几句,可是一见面她就温柔如水了,心里呼唤他,希望他立刻抱住她。尤其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让她心中充满想象不尽的甜蜜。他们结婚不到半年儿子就来到了人世。他得到了她,他也倾其所有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她也感觉自己是幸福的。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连着年,月连着月,日子挤着日子,时光把他们磨得疲软了,无情无绪了。江玉成经常夜不归宿,桂玉感到孤独、忧郁、寂寞、无奈,她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她的眼泪又汹涌地滚落下来。
江玉成回到办公室,时间差不多3点。他一推开门,就发现李秘书抬起头来向着他微笑着,一脸的红润,犹如盛开的桃花。人,还是年轻好,让人看了就舒服,他心里暗暗地想。
“江总,我把合同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了。这回你又该请客了吧?”李秘书说。
“是吗?”江玉成点点头,走进办公室,在办公椅上坐下,拿起合同翻了翻。“这些用电脑打得密密麻麻的文件才是货真价实的,好极了。看来,我们的建筑业方兴未艾呀。”他在自言自语,同时他也感到极大的满足。看着这些文件简直比喝一杯五粮液还要痛快得多。
“江总,你看到了吗?”
“哦,是得请客,他真行,又签了这么多合同。哎,李秘书你回来。”
“江总,还有事吗?”
江玉成举起一本舒婷的诗集,说:“这是你的吧,你怎么跟文件一起送给我了?”
李秘书一下脸红了:“对不起,我给忘了。”说着走过去要拿走。
“你爱学习我赞成,可不要因为迷恋诗歌而耽误了工作。”
“不会的,请放心。”
江玉成点点头,见她走了,他也笑了笑。心想,是个挺不错的姑娘,每天尽职尽责,说话不紧不慢,一脸得体的微笑,迎来送往,不卑不亢很有修养。这样的女子可谓凤毛鳞角呀!
这时电话铃响了,江玉成一边翻阅合同,一边伸手拿起电话筒。“是魏朋从土城市打来的电话,在二号机。”李秘书提醒江玉成说。
“好吧。”江玉成按下按钮。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老兄,合同我看到了。我得向你表示真诚的祝贺,真的。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江玉成兴奋异常地说。
“玉成,你太大意了。”魏朋打断他的话,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像是话中有话似的。突然,江玉成一阵恐惧,心儿怦怦直跳。
“出什么事了,老兄?”他的担心得到了证实。
“黄晓依接管的伟绩建筑公司开业了,我们被一个女人涮了。”魏朋不情愿地说。
“不,魏朋。”他的回答给江玉成当头一棒,合同从江玉成手指间滑落了,一张张纸从桌子上飞落在地板上。像有一双冷冰冰的铁手突然攥住了江玉成的心,他想说话,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倒在椅子上,顿时感觉整个房间旋转起来,一脸汗水,他闭上眼睛。“黄晓依,黄晓依。”他竭力地呼唤着,不知是爱还是恨。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怎么会这么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我还信誓旦旦地向她说我要娶她。女人,这就是女人,天下最恶毒的女人啊!她怎么一点儿迹象也没有表露出来呢,她怎么干得如此狠毒如此迅速呀。我应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暗地里提防着。我这样想了却没有这样做,与她上了床,就把一切置之度外了,全身心地投入了。你也曾对付了别的女人和商人,抵御了金钱与女色的引诱,可是在黄晓依面前,怎么就失灵了?就像十八里相送中的梁山伯被太白金星抄走了灵魂一样,祝英台怎么提醒他,他都不肯相信她是个姑娘呀!江玉成一直沉默着,感觉困惑不解。江玉成,江玉成呀,你,你是一个大傻瓜!他痛苦地开始咒骂自己,他不能理解女人了,那么多爱都到哪儿去了?人怎么这么容易变化?
江玉成使足劲儿强迫自己开口说话,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沙哑而又陌生、僵硬:“怎么回事?魏朋老兄,什么时候?我的天哪,为什么?”
江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很久才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昨天,她给自己的公司注册了。我们必须更改名字,不然她要起诉我们。”
“究竟什么原因,魏朋老兄?”江玉成又强迫自己急切地问道,尽管他知道这种答案,“黄晓依为什么要这么干?她真的是刘元新埋在我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吗?”
“不知道。没人知道她为何这么做?不过,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你总是听不进去。没办法,色不迷人人自迷啊。你想想,她的背景是什么,我们都忽视了,太自以为是了。”魏朋说。
江玉成长舒一口气:“她怎么可以这么干呢?她简直是晕了头。”他的声音这回又镇定起来,这是一个可怕的打击,“魏朋老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求你告诉我!”他几乎是哀求他了。
“是的,我们大家都很震惊,玉成。”他说,“事情偏又出在一切在她看来似乎开始有了眉目的时候。就在几个星期前,洪丽云说黄晓依似乎很兴奋,因为你帮了他们残疾人自救会的大忙。她说黄晓依自从能为别人有所作为以来,心情变得好起来了。她总是对未来充满了许多幻想。”
“我知道,我知道。”江玉成说,声音显得不耐烦了。
“可我还要打电话告诉你,玉成。她非常不简单,她几乎醉心于你的一切。她常对洪丽云说你对她如何如何好。可是,她对不起你,我是有责任的,你也是有责任的。”魏朋责备地说。
“是,是的,我有责任,我太痴情了。她毕竟是刘元新的侄女。关键时刻她会站在她叔叔一边的,我真蠢!”
“可惜你清醒得太晚了。”
“那是,对不起。我想教训是深刻的。”
“好好总结总结吧,不怕失败,就怕重复犯同样的错误啊。谁也不是绝对的正确。但是,有些事情是人为的,那么既然是人为的,我们为什么不去制止它、避免它?不要去充当一个失败者。以一个成功者的的形象立足社会,那么你的感觉绝对不一样。”魏朋说。
“请你别说了,我快承受不了了。”
江玉成乞求着魏朋不要说了,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茫茫然,往事不堪回首!
好自为之
魏朋的话刺激了江玉成,他感觉痛苦。“我也觉得她挺迷人,但也害人哪。女人,漂亮女人,有多少自以为是的男人惨败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自己就承担了一个失败的角色,尤其是败在了一个心爱的女人的手下。”江玉成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们也这么认为,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我想恐怕我们再也无法知道了。玉成,你要冷静,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相信自己,没有过不去的事儿。”魏朋说。
江玉成紧闭双眼。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奥秘了。可江玉成知道,他想得太多了,就是没想到黄晓依会抄他的后路。“什么时候能够夺回来?”江玉成听见自己机械地问了一声。他不会就此罢手,他一定要向她展开进攻。他嘴里一直反复叨唠着,“这个女人。啊,这就是你所钟爱的女人吗?和你在床上无所顾忌地做过爱的女人!”是的,她曾经暗示过,但是自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就是因为大意才失了荆州!
“江玉成,我提醒过你,她是刘元新的一个色情密探,你不相信。算了,事已如此,我无话可说,不过你要挺住。这事儿你得同她谈谈,看看她要什么条件,具体时间我知道后再告诉你。”魏朋回答道, “不能就此认输了,但是怎么办,你自己得想办法,我已经是尽力了。”
“我要去的,我一定会找她算账的。我不服!好了,你等着我。我在那边同你们见面,假如在这期间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话你就直说。也许这就是命运。”江玉成有气无力地说。
“没什么事儿,玉成,一切我都会争取的。我们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这请你放心。不过,关键还是你自己。我老了,事情还得靠你自己。真的,有时我想,我希望我们自己年轻,而年轻时却又浪费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人生没法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