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白天我还蹬三轮,晚上交警都下班了我再出来。我是打游击。”
“爸爸,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两个多月了,我还行吧?一样和年轻人比赛。”
“爸爸,你真让我担心。”江玉成说。
父亲把车停在了路边,从反光镜里瞅着江玉成:“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给桂玉,她说你还在土城市。她不知道你是今晚回来还是明天回来,她总以为你在为贷款的事儿奔波呢!可你,有些事儿应该告诉她,她不容易啊!”父亲是不会轻易被欺骗的,他侧过脸来问道,说,“这位是……”
“我是……”
“哦,她是我的一个老客户,是刘元新的侄女。”江玉成掩饰道。
“老客户?刘元新的侄女?”父亲声音沙哑地问道,又像自言自语。
江玉成偷偷瞥了黄晓依一眼。她立刻心领神会,嘴角流露出一丝惊恐的笑意。江玉成为自己机警的撒谎而感到兴奋。他知道父亲对此事一定很生气,他在想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这时,江玉成介绍说:“黄晓依,这是我父亲,原先是建筑工地上的模范标兵。”江玉成又转向父亲对他介绍说:“父亲,她就是黄晓依。”
黑暗中传来黄晓依的声音:“谢谢,这回我们就把钱省了,唉,多巧,有缘分吧。你说呢老人家?”
父亲点点头,然后笑着说:“是的,有缘分。”
“爸,我先把黄晓依送到宾馆吧。”江玉成解释说。
“姑娘,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父亲问道。
“哦,我有一个残疾儿,我正在为成立残疾人自救会奔波。我帮你儿子从我叔叔那儿贷点款,好成全他的梦想。不过,他答应给我们自救会拨款10万元。老人家,您的儿子跟您一样很优秀。”她一语双关地说。
“是的,他还算是出色的吧,他有两个很好的孩子,他告诉过你吗?我大孙子在美国工作,孙女在读高中。”父亲忽然认真地说。
“我知道。”她笑的时候脸上闪着忧伤的神采。
“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更是个孝顺儿子。”父亲仿佛咬着嘴唇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声音不大,但震荡在江玉成的心灵深处。
“嗯,看得出来,他是个优秀的人才。”
“他同桂玉结婚时日子挺苦,开始我还反对,人家是干部家庭出身,跟我们那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不会有好的结果。谁知他们不顾我的反对就结婚了,如今快25年了。一晃,我们快老了。”父亲长叹一声。
江玉成在座位上很不自在,辩解道:“爸,别说了,我们是正当交往的,她真的是刘元新的侄女。我想利用她的关系成全我的事业。”
“玉成,老人家相信我们。” 黄晓依说着拧了一把江玉成,示意他不要说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路上父亲总是唉声叹气的,可就是不说一句话。江玉成心里没底了,一直恍恍惚惚的,他不知道父亲是否会向桂玉告密!出租车开到宾馆门前,父亲突然刹住车,江玉成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江玉成和黄晓依跳下车搬下行李向父亲告别。
“等我一下,爸爸。”说罢,江玉成提着箱子要把黄晓依送进宾馆。
“哦,等一下。”黄晓依想起什么,又转回身子同父亲握手告别,然后跟着江玉成走进了旋转门。
“你父亲曾经因为你而感到骄傲,你不应该让他失望,江玉成。”他们穿过大厅时,听见她肯定地说。
江玉成在电梯门前站住了,他解释说:“不要担心,他不会怀疑的。”
黄晓依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笑容江玉成先前从未见过,是有点儿让他捉摸不透的那种笑。“你父亲有他的理由,你们爷儿俩也算是水城不寻常的人哪。”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激动。江玉成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好像有什么东西瞒着他似的。两个人对视着,彼此想安慰对方,但说出的话却言不由衷。
“黄晓依,怎么啦?“江玉成低声问道。
“没什么。“她摇摇头。
“别急,我想法儿摆脱他。如果父亲送我回家,那儿有我的车,我再来找你。”
“你老婆能让你出来?算了,我们还有的是约会时间。”黄晓依显得不高兴了。
“不,我就跟她说,我陪你叔叔吃夜宵。”江玉成又开始撒谎了。
“别犯傻了,我们应该学会忍耐。你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他当着我的面不会发作,你知道吗?他在车站就是要把你送回家,难道你还不明白?”
“他不可能知道我告诉桂玉说我明天才到家,因为他是上午同她通的电话,可我是晚上才打的电话。我想到过这一点,他一直在那儿等着别的客人,而不是等我。我跟你说过,我们应该在那儿过夜。可你非要回到水城来,水城不安全。”江玉成不高兴地说。
“现在说这话也没用。”她闷闷不乐地答道。
江玉成看着她。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他只能望着痛苦渐渐笼罩她的整个脸庞。
电梯门开了,她挪步向电梯走去,江玉成把箱子递给她。“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他无可奈何地说。泪水浸湿了黄晓依的双眼,她默默地点点头。
“晚安。”黄晓依刚说完,电梯门就关了。
江玉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走了。他转身穿出大厅,爬进小车,车子开动了,一路上他没说话。等车子开到水城的别墅区域时,他才点上一支烟。父亲从后视镜中看着他,他心虚地笑了笑,仍然说不出什么。
“她很漂亮,可她没男人呀。”父亲说道。
“是的,爸爸。你老人家还想问什么?”他不耐烦地反问着父亲。
“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就是工程中标以后,你知道,我们的资金有很大的缺口,所以……”
“所以你利用她进攻刘行长?儿子,你错了。”父亲伤心地摇摇头。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车子在门前停下,江玉成这才松了口气。他看了一下表,已是午夜时分。他长吁一口气,不敢看他的父亲!
“下去。”父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很刺耳。
“现在回去太晚了。爸爸就在这儿凑合一夜吧。”江玉成说。
“你给我记住,立刻与她断绝一切来往。”父亲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
“爸,我们没什么,一直是清白的。”
“我不管你清白不清白,你清楚,我也不糊涂。”说完,父亲气愤地走了。
江玉成也像往日一样恳求道:“别走了,爸爸,明天早上我们一块儿进城。你知道,我讨厌乘火车。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喝上一杯了。”
父亲什么也没说,他钻进驾驶室,开车走了。
进退维谷
江玉成望着愤怒离去的父亲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恨不能有个缝钻进去,他没法向老婆说清楚他的突然归来。他惶惑地走进了家。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呀?”桂玉感到很意外。
“我还得走,只是回家来开车的。”
“都半夜了还要走?什么事儿不会明天再办?”桂玉埋怨地说。
“我与刘行长谈判,我请他吃夜宵。”江玉成心虚地说。
“哦,你随便吧,我睡觉去了。你也应该打个电话告诉我,要不是你打电话来说明天回来,我不会给父亲打电话通知他的。我是等女儿,不等她我早就睡了。”桂玉一脸疲倦地说。
“女儿不在家?”江玉成担心地问。
“啊,她忙于复习功课,待在同学家里,说是有一个同学的亲戚是从美国归来的博士,正在辅导她们呢。”
“你可要看好她呀。”这时,江玉成的手机响了:“我到家了。什么?不是说好了吗?你别着急,我马上到。”
“谁的电话?”桂玉问道。
“哦,是一个朋友。”
“不是刘行长吧?”
“哦,我有点渴了,来杯咖啡。”
江玉成下了楼,到厨房里沏了一杯咖啡,喝完之后他的心才稳住。他又欺骗了桂玉,他怀疑她感觉到了什么,虽然她没有再追究下去,但她的情绪是充满了幽怨的。他没敢看她的脸色就匆忙下了楼,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见到黄晓依,他想跟她在一起。
江玉成看了看表,已是凌晨1点多了。他锁上门,走进车库把车开了出来。刚上马路就发现一家杂货店门前还亮着灯,有一个女孩子正在那儿喝饮料。近距离一看,是女儿小燕。他停下车,立刻走了过去。
“小燕,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商店不是没关门吗,是不是老爸?”女儿有点浑身打晃地说。
“你喝酒了?”江玉成拉了一把女儿,他感到格外惊慌失措。
“喝酒犯法吗?”小燕不以为然地说。
“快上车,我们回家。”
“不,我自己能回去。”小燕赌气地甩开了他,一个人摇晃着走了,而且把饮料瓶子扔出了老远。她的行为让江玉成莫名其妙。
江玉成一直跟着她回到了家,直到女儿上了楼,她的卧室里亮起灯光他才离去。他放心了,长呼一口气。他觉得女儿的举动超乎寻常,她从来不饮酒的,为什么她喝醉了?哦,明天一定好好跟她谈谈,是不是学习压力大,产生了厌学情绪,还是与老师之间产生了矛盾?他一向天真烂漫的女儿,今天的眼神那么仇视他,仿佛有好多话要说,可她什么也没说。他反复思考了很久,并没有想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江玉成又回到车前,他开着车来到了黄晓依住的宾馆。门已经锁上了,他只好给她打手机,但是她的手机也关了。江玉成心情很烦躁,在门前徘徊着,无法进入宾馆。他坐在车里抽烟,他苦笑着,黄晓依究竟什么地方如此吸引你呀?你半夜三更还在寻找她,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却从她身上追寻着年轻时代的感觉?她真的能够说服她叔叔刘元新吗?不管怎样,为了达到目的,不应该计较什么手段了。她接受你的爱,说明她就会为你做事,他是这样理解的。
江玉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跳下车,把半截香烟扔了,打算跳墙过去。他一定要见到她,不仅仅是因为情绪波动与情欲驱使,更多的是功利性的诱惑。
他钻进宾馆登上十六楼,轻轻叫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男人。
“你找谁?”男人瞪着眼,恨不能一口把他吞掉。
“对不起,我找一个女的。”江玉成怯懦地说。
“是不是她?”说着男人一把抓住他拉进了房间,指着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女人问道。
“别,别这样,你看我的照片。”说着,他掏出了黄晓依的照片给那个粗鲁的男人看。
“哦,她呀,退房了。我们等到11点多才住进来的。她临走告诉我们,她接了个电话就退房了,她说明天有人来找她,烦我们说一下。没想到你半夜了就憋不住火了?你爱她就不应该离开她。”
“哦,”江玉成狼狈地退了出来,他惊魂未定地跳过院墙,匆忙打开车门。他大吃一惊,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坐在那儿,浓密的秀发遮住了半个脸:“你是,哦,曹玉芹!”
“干吗去了?”曹玉芹说。
“我的天哪。”当看清是曹玉芹时,江玉成瞠目结舌了,几乎立马瘫在了驾驶座上。他不敢相信,良久,他才缓过劲儿来。她为什么监视我们呢?他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了,至于那么痴情吗?”
“你吓死我了。”江玉成说。
“害什么怕?做贼去了?”曹玉芹笑着问道。
“不,不是的。我去找她。你怎么会在这儿?”江玉成说。
“我知道你没找到。她走了,我都看见了。”曹玉芹说。
“她走了,我不知道今夜该怎么度过?”
“开车吧,去我那儿好吗?我有话跟你说,要不你向我倾诉?”曹玉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江玉成。
江玉成盯着她瞅了半天,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心想,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是,她笑眯眯地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不要犹豫。他长呼一口大气,镇静了一下怦怦直跳的心。他伸过手用力地攥了攥她的手,良久,他用力抖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眼泪却滚落下来。
“你怎么啦,江玉成?”她的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
“没什么,也许太紧张了。”江玉成笑了笑,充满感激地望着她。
“我来了,你好像不大高兴。你的车钥匙还给你。”曹玉芹说。
“我送给你的就不要了。”江玉成真诚地说。
“一定奇怪我的突然出现吧,一定会问我怎么半夜三更地来到你的车上,对不对?”
“是的,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睡不着,总有半夜出来溜达的习惯,我很需要人安慰,很孤独。我从车站出来看见你跟黄晓依在一起,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跟踪我们了?”江玉成不高兴地拦住了她的话。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就在对面那家咖啡屋里,一直待到现在。刘行长12点走的,他让我回家我没理他,我觉得要不是发现你的车,也许我会坐到天亮的。”曹玉芹忧郁地说。
“为什么有这种心情?”江玉成问道。
“不知道。”曹玉芹回答得挺干脆。
“不知道?”江玉成惊奇地瞅了她一眼。
“真的不知道。”曹玉芹不以为然地说。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想送我回家。哦,你要不高兴就……”
“不,我很高兴。”
“好吧,真的,我见到你心情好多了,我真是太幸福了。”说着她靠近他,抱住他的头吻了一下。
江玉成要把车停下,曹玉芹示意他朝前开,在她的纠缠下他无法拒绝她,就是一个陷阱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