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岭郡,赫尔市,初晨时。
晨曦还未彻底刺穿迷雾,点亮这个人口不足一万的海边小城,成群的孩子和商贩就已占据整个沙滩。
“巴德队长回来了。”
一名睡眼惺忪的孩子正被睡神折磨到不断点头,低头时看到眼前的浪涌比上一次要高,于是大声喊道。
仿佛一个惊雷,海滩上的孩子和大人都清醒了过来。
一些穿戴整洁,家教严厉,站在浪涌前的孩子开始急速往后逃,佐恩和剩下的人,则兴奋叫喊,准备迎接巨浪冲击,幻想从中得到好运,变成和巴德队长一样的海人,拥有一支海兽队伍。
“咳咳...”巨浪退散,佐恩剧烈咳嗽。
刚刚他太投入了,以至于巨浪来到眼前时,依旧没反应,海水冲进他的嘴里,把胃里塞满泥沙。
“哇....”
“快看,好漂亮...”
无数惊叹声在沙滩此起彼伏,尽管巴德队长成为海人已有整整半年时间,像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孩子们依旧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激动。
巨浪唤醒天地,纠缠云雾的晨曦终于幡然醒悟,干起正事,率先照射在巴德队长身上,以表感谢。
不断退去的浪涌,露出巴德队长身下的狰狞海兽。
尖刺鲨。
尖刺鲨的体型不算特别大,成年尖刺鲨也很少有超过千斤者,但在孩子们眼中,这无疑于庞然大物。
佐恩原地伸了一下脖子,没有像往日那般热情地去免费帮忙拖渔网。
他看到巴德队长脸色阴郁,口中一直骂骂咧咧,数条尖刺鲨身后的渔网,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该死的基尔市人,早晚受到海神诅咒.....”巴德一边骂,一边从那条最健壮的尖刺鲨背上跳下。
他咬牙切齿,骂声很大,像是故意说给孩子和商贩们听。
逐渐围观过来,准备购买新鲜鱼获的商贩,远远听到骂声,大多一言不发地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往回走。
空网而归这种事,时有发生。
和商贩不一样,孩子们听到巴德队长的骂声,兴致反倒高昂,都想听听巴德队长是如何大战基尔市海人的。
“巴德队长,快讲讲....”
距离巴德最近的一个孩子迫不及待替所有孩子开了口。
“没什么好讲的,我很疲惫,需要好好睡一觉。”巴德斜眼对那个孩子说,他的眼睛露出神采,一点也不像疲惫的样子。
孩子们对巴德队长的回答并无失望,他们在这看了半年,大多清楚巴德的性格。
在巴德走出涉水区时,又有孩子一脸崇拜表情请求。
“巴德队长,昨晚您一定狠狠教训了不知好歹的基尔市海人,对吗?”
“那是当然。”巴德鼓眼握拳。
“那您能讲讲吗?”
“我累了...”巴德摇头回答,顺势转身对海面吹口哨。
一直在浅水区游弋的尖刺鲨在这声口哨后,消失在海平面。
“巴德队长,你空网回来,该不会让基尔市的海人打劫了吧?”
“我看不像,巴德队长可能还没看到基尔市海人的模样就躲了起来,像小丑岩鱼一样,战战兢兢躲进石缝里。”
眼看软的不行,胆大的孩子开始讥讽起来。
“佐恩,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巴德猛地偏头,凶神恶煞盯向第一个说这话的孩子。
佐恩摊手,和巴德双目相对,一点也不怕他。
“噗....”巴德终于还是没绷住,先笑了。
孩子们跟着笑,快速围上去,等待他讲述昨晚发生的海战。
“巨齿鲨,昨晚和我大战的是巨齿鲨。”巴德表情凝重,缓缓开口。
“嘶....”孩子们倒吸凉气,很配合的装模作样。
“半夜我的尖刺鲨队伍发现鱼群,准备围猎,一只火红色海鸥突然在天空冲我叫嚣,那是基尔市鸟人的宠物,基尔市的海人本事不行,找不到鱼群,所以才会请鸟人一起....”巴德说到此,故意停顿了一下。
“又是海人又是鸟人,巴德队长躲起来也不算丢脸。”
“是啊,基尔市欺人太甚,居然联合鸟人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自己没本事寻找鱼群,就抢我们赫尔市。”
孩子们有安慰的,也有鼓起腮帮愤愤不平的。
“鸟人又怎样?”巴德大声说,“鱼群是我发现的,一只鸟就想抢劫,那也太看不起人了。”
接着伸长脖子吼:“若不是和那鸟人一起来的海人带的是巨齿鲨,我真要好好和他们比划比划,谁怕谁呀,基尔市了不起啊?”
巴德说到基尔市3个字时,音量明显提高。
赫尔市虽然也是市,但和基尔市没法比,单单人口基尔市就有百万,反观赫尔市才1万出头,行政待遇也不一样。
巴德队长对于昨晚发生的对峙显得很自豪,虽然结果不太好,但能发生这种对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故事讲到此处,佐恩没再跟着巴德屁股后边,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家就在海边的礁石滩。
巴德在没成为海人前,也住在礁石滩,半年前他获得神秘力量,成为一支尖刺鲨队伍的主人,就搬去小城里住了。
没谁喜欢住在海边,包括佐恩,这里既潮又湿,衣服穿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佐恩也想搬去拥有高墙的小城里,那里干燥温暖,夜里没有可恶的蚊虫。
他曾经有过这样一次机会,那是市长大人的远方贵族亲戚来探亲,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来海边。
那天佐恩坐在礁石滩的简陋屋顶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在卫兵保卫下大大方方走到他屋前,说要用城里的房子,换他这栋石头和木头搭建的破屋。
佐恩当时以为听错了,跳下屋顶和贵妇几次确认,这才欢天喜地,满口答应。
但他没高兴多久,还没等他搬东西住进城里,市长的卫兵就通知他不换了,白高兴一场,佐恩怀疑市长对这位亲戚道出了实情,正常人根本没法在礁石滩生存,即便风景再好。
佐恩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从小就知道这一点。
他的身份随着养父的酒量不断改变,养父在不喝酒时,他的身份是奴隶,买他也是为了将来出力干活。
一瓶酒下肚,佐恩的身份成了落魄贵族,养父自己也成为贵族的管家。
两瓶酒下肚,佐恩的身份变成了王子,养父则成为宫廷管家。
无数瓶酒下肚,佐恩就变成了神,养父会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一年前,他的养父带着那艘破旧的渔船一去不复还,那几天海上刮大风,可能是喝了酒脑子不清晰,也可能是听了佐恩想搬进城里住的抱怨,养父升起渔船风帆,消失在佐恩的生活中。
所有认识的人,都认为他死于风暴。
佐恩直到今天还不敢确定,因为两人最后一次对话很诡异,他当时抱怨,不想住礁石滩,但养父却盯着他眼睛,说他想去城里住,仅仅是因为长大了想女人。
佐恩敢赌咒发誓,尽管他脸上的少年气息在缓缓退散,却远没达到想女人的地步。
“好吧,我现在就去外边给你带个女人回来....天底下最漂亮....最尊贵那种....”这是养父留给佐恩的最后一句话。